开诚布公

以至于林月回踏进厅堂，瞧到一旁蹲在花绒毯上揪毛的淳哥儿时，都还能笑意盈盈摸摸他的脑袋。

她的二嫂李和仪将淳哥儿抱起来，要他跟林月回问好，淳哥儿根本不买账，屁股一缩一缩将身子转到旁边，背对着她把头埋在李和仪的脖颈里。

李和仪差点没抱住他，她人个高挑，体型清瘦，长脸长眉细眼，不故作亲热就会让人觉得有七分的冷淡。

此时她也眉眼带笑地与林月回搭话，“二妹妹，前几日多亏你送来的零陵香，安神极好，淳哥儿也不怎么起夜了。”

“有用我便安心了，这些日子我虽忙却一直记挂着，二嫂也不要太劳心，瞧着又清减了几分，”林月回耐着性子客套几句。

两人见面次数并不多，就算平日二嫂在家，二人也是互不打扰，并无私交。

相比起李和仪的端庄大方，事事遵礼，林月回还是更喜欢跟顾蕙这样没什么心眼的嫂子打交道。

李和仪也未必不是这般想的，是故二人都只保持着基本的体面。

一时说完话，无人开口挑起话茬，正巧淳哥儿瘪嘴又将要哭喊起来，李和仪借故抱着让他去玩一旁的瓶插。

林月回也适时避开去别的屋子，她见不得这小孩撒泼，等再进来时，席上已坐满了人。

林玥缃探过身子招呼她过来坐，待她落座就小声问她去哪了，林月回只推脱说去解手了。

两人还没说几句话，老太君就先发话了，四周便静下来，淳哥儿还要咿咿呀呀都叫林璟给他一把捂住了。

“子敬一房也到家多时了，还没有一同吃过饭，今日就吃个便饭，也没有外人来，不用拘着。”

……

老太君话语关切，“天冷岁寒，都得需对自个儿的身子多上心…”

她吃了好些日高丽人参补身子，倒是有些许对症，又或是见到一家子聚齐了，难免有几分高兴，也不觉得身子迟缓难挨了，许是能熬过这个寒冬。

众人忙谢过，又劝老太君保重好自个儿身子，一时闲话家常片刻，等丫头鱼贯而入，先上了四手碟，一小盘红糟鹅胗掌。

糟这鹅胗掌的婆子是个老手，每年都会糟上几坛子。鹅胗掌是从庄子散养的鹅上取的，满山跑的鹅紧实，煮透用香糟卤腌几天盛出，香气直把旁的菜风头盖过去，显得后上的几盘热菜便有些美中不足。

酒足半酣之际，林城平端着折枝花纹酒，抬高手臂，大家便以为他是要敬酒，便想着拿上杯子好站起。

熟料林城平自个儿一饮而尽，放了杯子才道:“也不多客套，今日趁着家里人都齐了，那就把布号年底这账说一说。”

底下众人神情莫测，林城平自顾自说下去，“往常年底每人分红都差得不多，我做爹的也自当不偏不倚。可今年却大不相同了，怕你们从谁的嘴里听到些讹言，心里生了芥蒂，便将这事摊开到明面上来。”

“往年布号看账俱是我亲力亲为，每次都需夜以继昼，”林城平又闷了一杯酒，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全都借由着酒劲说出口，“每年这样折腾一次，得疲乏许久都缓不过来。我若是而立，那时精气神十足，通宵看账也并非是难事。”

“但我真的老了，将近知命之年，白发都生了不少，对于布号也时常有心无力，管不住了。”

林城平确实不年轻了，要是换做其他商贾，到了这个年纪，儿子都已经能挑大梁了。但是林家却不同，林城平细瞧这两个儿子，能文能武，举人名头也有了，便是比起旁人家中来，也是高出一大截。

换言之从商他们二人未必就不成，可真的不如林月回。林城平对此心知肚明，他有时也糊涂过，想着若禧姐儿托生到没有儿子的人家中，到时候要承宗总名正言顺些。

却被老太君骂了一通，她难得疾言厉色道，若是你觉得女子承宗之事，一定要没有子嗣才好办。但凡有个儿子，哪怕他于经商之事一窍不通，都得将家业给他，何其可笑。

更何况我们林家不止两个儿子，除了儿子还有孙子，除了孙子外头主家旁支多的是能承嗣的，他们各个聪慧，但是那又如何。

她的神色倏然从愤恨转到漠然，老太君不再开口，只她心里想，男子多那又如何，假真没有男子，那她禧姐儿就算承宗也像是沾了没有儿子的光。

可老太君偏偏就憋着一口气，要大家都知道，哪怕他们林家儿孙众多，哪怕他们各个于经商都颇有头脑，但是林月回能踩着他们走出来。

无男子时女子能出头，那众人会说因为没有男子。但是在众多男子中，女子能照样能出头，那样就算众人将话说的再天花乱坠也好，粉饰再多也罢，女子的才能会传唱在每一个明理的人耳朵里。

雄心和野心从来就不是只形容男子的，女子也有锦绣胸怀和江淮襟量。

话到这，林城平叹了口气，席上几人各有各的心思，纵有想要开口的，也转头四处瞧了瞧，没有率先发声，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