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浮屠寒山的回忆（二）

“太微氏的余孽还剩下多少人。”

浮屠寒山问道，即使抓不到太微揽星，知道太微揽星接下来的计划也足够父亲跟新帝交差了，他正想着，玉心回答的话却叫他有些摸不着脑袋。

“太微族人千千万万，无所不在。”

玉心始终很平静，眼里连一丝起伏都没有，很认真，又好像随口一说，浮屠寒山蹙眉，恍然想起那五个老兵欺负玉心时的场景。

按理说，任何一个女人遇到这样的事，都会惊慌害怕才对，可是当时的玉心什么反应来着。

很平静，浮屠寒山愣住了，因为他清楚的记得，制止了五个老兵的行为之后，他解下背后的披风盖在玉心身上，玉心虽然头发凌乱，但那张脸依旧冷漠，仿佛事不关己。

为什么呢，这样的事都不能够让她慌乱？那究竟要什么地步，这个女人才会像寻常人一样有喜怒哀乐？

后来浮屠寒山没有再问话，因为玉心自己讲起了太微一族的事，他只负责做记录，甚至毛笔没墨的时候，玉心还会耐心的等待他磨墨。

“你瞎说什么，先帝怎么可能从你们太微族手里抢夺御印？”

听到萧钺身为太微族养子，却背叛了太微族时，浮屠寒山气昏了头，自己的父亲跟随先帝出生入死，他无法接受自己父亲跟着这样一个不堪的皇帝。

可事实就是如此，因为玉心接下来的每一个疑问他都无法回答。

“你见过萧国御印吗？萧国不是以虎为尊吗，旗帜也是虎纹，那为何御印是凤印？如果不信的话，去看看浮屠峥供起来的圣旨。”

他已经没了计较玉心直呼自己父亲姓名的心思了，因为她说的不错，自己见过册封父亲为镇国将军的圣旨，那上面的御印，就是凤印！

“这，这不可能。”

浮屠寒山找不到话反驳，但依旧嘴硬。

“萧钺对太微族赶尽杀绝，怕的不就是有朝一日真相大白吗？”

说到这里，玉心脸上终于有了些情绪，她扭头看着头顶角落里的一扇小窗，那是地牢的通风口，小窗里透着外界微弱的光，玉心看着光，眼里竟然闪过一丝艳羡。

浮屠寒山不明白，这点微茫的光，有什么值得艳羡的？

他还想在问什么，玉心不肯在说话，阖上眼眸之后开始打坐，任凭他怎么问都一动不动，浮屠寒山知道，自己在无法从她嘴里知道更多了。

但眼下知道的东西，就足够震撼了，为了搞清楚是真是假，他去问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沉默了很久，似乎做了很大的心理斗争，最后才肯告诉他答案……

浮屠寒山看着眼前父亲的灵位，抬手点燃三根香，插在面前的香炉里，时过境迁，父亲脸上的皱纹也出现在了自己脸上，长大之后，他就成了父亲昔日的模样。

“父亲，你说，孩儿这样，做的对吗？”

袅袅的烟升腾起来，逐渐遮蔽了他的视线，眼前灵位上‘先父浮屠峥之位’这几个字也变得模糊。

阖上门的祠堂有些昏暗，有没有点灯，渐渐地，屋里只能看见点燃的三炷香上的红点，到了今天，他这才明白，原来那日的玉心说的没错，他真的是太微一族最大的威胁。

想到这里，浮屠寒山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一个年过半百的人，就算能够威胁太微氏，又能威胁多久呢？

可想起另外一张脸，他又觉得还有希望，放走了玉心，他不后悔，浮屠寒山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这件事恐怕连父亲都不知道，更别说当今的皇帝了。

二十多年前，所有人都以为玉心是被严刑逼供打死的，其实不然，那具毁了容的尸体，是他随便找来的，而真正的玉心，他放走了，把人送到了江边，并且告诉她，如果再相见，下次自己一定会杀了她。

“父亲，我放走了敌人，你会怪我吗？”浮屠寒山絮絮叨叨，像极了记忆里划痕多的父亲，他拿起酒杯，一杯自己喝了，一杯倒在地上，“父亲，我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她了，您说是不是天意，她居然，居然成了皇帝的妃子，还怀了孕？”

杯中的酒断线的珠子似的洒在地上，洇湿了一大片，大地像纸，缅怀故去之人的酒成了墨水。

“呵呵。”昏暗中传来浮屠寒山的笑，随后是一声复杂的叹息，“太微揽星，玉心有个儿子啊，你要想萧国人一样，叫他一声侄子吗？”

话音一落，祠堂再度归于宁静，可屋外的风似乎感受到了这话里的情绪，呼啸着，疾驰着，猛烈地刮过风沙城的每一片土地。

酒壶空了，浮屠寒山觉得自己有些醉，他在黑暗里闭上眼睛，接着自说自话，“玉心，别怪我给你下毒，你不该活下来的，不过你的孩子，我照顾的很好……

父亲呐，如果您在天有灵，保佑小柯，保佑小桦，保佑岁岁，我三个孩子，转眼就天各一方了……”

寒风吹得门窗吱吱作响，好像在回应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