诘问
他们二人在上京最大的首饰铺子珠华斋里挑挑拣拣了小半个时辰,最后购入了一块长命玉锁、一对刻了福禄的金镯子、一副雕了繁花的银钏和一块翡翠制成的貔貅。
这些礼物样样模样精致、做工繁复,章予浣此行颇费了些银子,但墨颀眼光好又识货,倒是没费什么心神。
临近中午,马车载着两人回到了章府。
一下马车,神色怡然的章予浣便对上一张怒气难掩的脸,正是贺圻明。料想他是得知了吴楚莹那边的事情,上门来问罪找她的晦气了。
猜出他的来意,她却装作不知,待墨颀也下车后笑意盈盈地招呼他,“允之啊,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怎么只在门口站着,不进去喝杯茶水吗?”
他却并不答话,只看着她和与她并肩立着的墨颀。墨颀看情势有些古怪,很是识眼色的同贺圻明问了声好,“既然你们有事,那就慢聊,我先少陪了。”而后自行拎了东西进门。
见车夫和墨颀都离开后,贺圻明方才怒气冲冲责问道,“你竟真说服你表兄纳了吴姑娘为妾?”
“嗯,是啊,你竟才知晓吗?说来怪我,该请你去喝杯喜酒的,一时高兴给忘了,允之莫怪啊。”她竟还虚伪地带着笑。
“你到底为何要为难一个女子?”
“为难?我是为她寻了门好亲事,怎么能叫为难?你何故如此动怒……”
她的话被贺圻明打断,看着她一脸无辜的笑,“你这般毫无顾忌地行事做派,难道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从小到大的涵养惯出个温润的人,表达愤怒的词汇少得可怜,绕是心里气急了讲出的话也是客气的。
“哈哈,我不是说过许多次了吗,我喜欢你,可你却从不放在心里。”她微夸张地叹了口气,“你没听说过柳氏‘秃妾发’、段氏‘洛神怨’吗?这女子因着嫉妒心那可真是连湖也投得、鸩酒也饮得,你又不是我,怎知我心里又有多少难过不甘呢?”
“我也已同你讲过多次,同在大理寺做事,我们只是同寅,仅此而已。我对你没有半点超乎此的情谊,况且此事与她吴楚莹无半分干系,她这么好一个人,你为一己私欲就要去为难她、误她终生,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
这个女人还真是不可理喻,分明是她做了错事,还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地装着无辜,情绪激动的他开始口不择言,“我看你是一个女子,又自小缺乏管教,对你的纠缠、招惹一再忍让,可你却得寸进尺,如此胡搅蛮缠,现在竟然恬不知耻地去为难一个女子,吴姑娘又做错了什么!”
不知为何,章予浣心里有些发酸,她被人误解了,就这么被他当面指摘。
这么多年,她一直披着一个壳子,既要招摇,又要藏锋。
她一直在被人误解,当然她也乐于受人诟病,这甚至是她尽力去达成的。但这些都无所谓,只要能达成她的目的。
可现在,贺圻明对她的指责,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像细细的雨点,打进她的心里,沉甸甸地缀满了整个胸腔。
她愣愣地看着他被怒气涨红的脸,脑中缓缓闪过一些景象:摸着走失孩子的头温柔地安慰;那张总是带着笑颜、如春风般的脸;还有那天,轻柔递过来的那方荼白的帕子……
许是因为她只见过背后的诋毁,像这般被人当面指责,还是头一回;又或许她是气极了,心里才会冒出些奇怪的念头。
这样的人,温润而泽,也能说出这么狠的话吗,还是,对着她?
她眼角泛着点红,看上去有些狠戾,鼻端发出一声轻哼,索性不再继续她那神情难抑的戏码,语气轻蔑地启了唇,“那个周吴什么现在也算是我嫂嫂了,你是在我面前说我表兄配她是高攀了吗?”
贺圻明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做一个谦谦有礼的君子,但此时他心里有着对吴楚莹巨大的愧疚,远远超出了他对吴楚莹的好感,这使他有些失态,“自然不是,只是你这般行事全然不顾旁人、不计后果,实在是过分。”
章予浣斜睨了他一眼,“哦?你说得没错,我做事本就全凭自己心意,我高兴就好,为何要顾他人?此事,一则我姑母亲自下聘,三茶六礼一样不少,这算作两厢情愿;二则常家地位是他吴家一个小小侍郎多少年也及不上的,这算作高攀。”
顿了一下,她继续说道,语气更加不耐,“说到底这事同你又有何干,你自己说了不想娶她。事到如今,木已成舟,早就无力转圜,再者,说我毁了她终生,你怎知她不喜这桩婚事?”她往前凑了凑,紧紧盯着贺圻明的双眸,“难道她就非得倾心于你吗?”
“你!”他被章予浣噎了一下,顿了又顿,还是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气得脸色又红了半分,只能眼盯着她。
她轻声道了句“今日多有不便,就不留你喝茶了,慢走不送。”一步步后退,留下一个潇洒离开的背影,慢悠悠地进了章府的大门。
翌日,大理寺卿余士林召集了寺里大小官员聚在议事堂,简单问候了几句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