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山

一九六九年，向阳生产大队。

正值春天，生产队里正忙着翻地。

白云挎着篮子穿过场院，有些没下地上工的嫂子大娘们，正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打袼褙”。

袼褙是做鞋底用的，把碎布、旧布加衬纸裱糊成厚片，在太阳底下晒干，用晒干的袼褙做鞋底，是家家都离不开的活，今天是个大晴天，都聚在一起边聊天边晒袼褙。

一看见白云过来，都笑着跟她打招呼。

“小白大夫，上哪去啊？”

“小白大夫，没事儿了？”

白云停下脚步，笑着跟大伙打过招呼，才继续往山脚下走。

生产队上的大喇叭里还在放着歌，歌声嘹亮高亢，“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反动派被打倒……”

白云把歌声抛在身后，加快了脚步，几个小孩儿正在山边儿摘榆树钱吃。

现在的日子虽然还不那么富裕，但也能吃饱饭了，不像六零年都等着榆树钱下锅救命，别说榆树钱了，连树皮有的都扒光下锅了。

这些小孩摘榆树钱，都是为了连吃带玩。

生产队房后的这座山可不小，附近有好几个生产大队，他们向阳生产大队只是其中之一。

白云从小就上山采药，走山路跟平地似的，刚转过头一道弯，就看见她继妹刘小慧正在前头转圈儿。

白云当她是空气，目不斜视，几步就要越过去。

刘小慧伸手一把抓住了白云的袖子，“唉？三姐，你干嘛去？”

白云瞅了她一眼，“咋的，我上趟山还得等着你给我开个介绍信呢？”

刘小慧一跺脚，她说，“三姐，今天你不能去！”

白云把袖子从她手里抽了出来，“这山是你们家的？你说不去，我就不能去，净逗笑。”

刘小慧是白云他爸后娶的媳妇儿张美丽带来的女儿，比她小两岁，是她继妹。

白云刚出生的时候就没了妈，她奶刘老婆子，对丫头片子是一百个看不上眼儿，白云她妈一没，刘老婆子就把白云直接扔到后山上去喂狼了。

幸好她姥爷白大夫去京市给人治病及时赶了回来，才从山上把她抱回了家。

从此她就跟外公姓白，刘老婆子和白云她爸才不管白云姓白还是姓黑，反正一个丫头片子，早晚都是跟别人家的姓。

白云这继妹在白家过的倒是比亲生闺女还滋润，她后妈张美丽，人如其名，还很有手段，把白云的亲爹刘老二哄得团团转，把刘小慧护的密不透风。

这就是老话说的了，“宁可跟着讨饭的妈，也不跟着当官的爹”。

白云不搭理刘小慧，转身上山走了。

刘小慧追了两步，眼睁睁的看着白云转过一道弯不见了，她在后头急得直跺脚。

这个白云怎么回事？她不是应该从小就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还在省城读了医科大学，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不留在省城的大医院工作，回生产队当村医，还嫁给了林家二小子。

想到林家二小子，刘小慧冷“哼”了一声，那个林家二小子马上就要成烈士了，以后有白云哭的时候。

现在的问题是那个小孩儿到底被扔到哪了？这山这么大，她得上哪找去啊？这么长时间了，那小孩不会是被狼叼去了吧？

最好狼能把那小孩叼去，也把白云一块叼走，省的她看了就心烦。

白云可不管刘小慧怎么想，她得快点翻过这道山梁。

上回她跟她姥爷采药的时候，见到一株百年老参，因为天色太晚，只绑了根红绳，做了个记号，她今天特意过来挖的，得早去早回，不然她姥爷该惦记了。

白云想早去早回，就抄了个近道，刚走过一片草甸子，就看到前面过来两个人，一个脸上有一道疤的人扛着一个麻袋，另一个人拿着一把铁锹。

这两个人白云从来没见过，不像是附近的村民，身上的气息跟老乡不一样，很凶悍。

白云瞧这势头不对，她闪身躲在了一块石头后头，偷偷伸头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