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美人翩翩然移步而至，众仙拱手问候声“黎瑶仙子”。她与众仙点头莞尔，步履却不停歇，直行到玄洛身边方停足。

西海水君恭道：“仙子有礼。久不曾前往昆仑虚探望尊座，她老人家一切如旧？”

那仙子美人笑得极浅：“托水君的福，王母一切如旧。幸得近些年三界太平，她老人家得以松快些，不似旧年那样多忙。”

明眼人皆瞧出她是来寻玄洛的，那西海水君也便只接了两句场面话，借故避了。众仙亦各各散去。

这本是我退避的大好时机，但又禁不住对这位寒溟宫未来女主的满腔好奇，故只退到一旁，暗中将她从头发丝儿到裙角边儿细细打量。那岚光原不似识相的，便跟了我一道。

见得这黎瑶仙子一身月白罗裙，臂挽素纱缟带，鹅面粉黛薄施，云鬓少点珠翠，乌髻间只簪一朵雪白的桔梗花，确然如传闻所言，清丽不可方物。

她道：“你素来不听这些，今日倒吹的什么风。”

玄洛答说：“左右无事，听来打发时辰。”

她便笑了笑，道：“王母着我带来几样东西做礼，这便要去送与鲛王，你若闲着，可同我一道？”

玄洛稍沉吟，点头应之。

黎瑶仙子面上浅浅的，不好说多么欢喜。联想这八百年来，她连寒溟宫的大门也不曾迈进半步，皆是玄洛巴巴往昆仑虚跑。大抵是被偏爱惯了，终归有恃无恐些。

临了，她两道目光在我脸上落了落。我便按着九重天上她们女神仙的礼节，与她屈膝道福，她展出端庄一笑，径自走了。

玄洛瞟了岚光一眼，嘱我道：“南海地缘广阔，你对此地不熟，切不可闷头乱撞。”待我答应过，是才追他将来的夫人去了。

据我看，那黎瑶仙子美虽美，惜而少几分生气，语笑甚为嫣然，憾而缺几丝柔情，总给人感觉隔着什么。我莫名有些失望，觉得玄洛选夫人的眼光可再高些。好在这仙子并非生得尖酸刻薄面相，看起来倒比那幽冥府君夫人好相与。

正自回味着，胳膊被人一拉。方想起身边还粘着那小鲛人。

我下意识本要去拂，回念道这鲛人尚未化身，便与孩童无异，让他拉拉也不打紧。再者我擅将他错认成男子平白训斥了几句，且当作纨绔在心里鄙视了一顿，昨日晾了他一日，今日预备继续晾着。如此对待一个孩子，我忒冷血了。

省及此，勃发的愧意有如雨后春笋窜上心头。莫说拂开手，连带语气都软和下来：“姐姐今日身上不舒适，须得回屋睡一睡，明日再教你丢石头，中不中？”

我伸了个小指勾。

岚光看傻子似看我道：“我已三万多岁了，在族中也算青壮年纪。我们鲛人化身与否，同年岁没甚关系。”

愧意如潮水退去，我僵硬地收回小指勾，清了清嗓：“这点小事我自然知道。”抽了手臂转身便走。

他颠颠随上来：“明日午前那母蚌吐珠，不如约定午后？正好待那些仙客散了，父皇也便不会再箍我，姐姐索性多留几日，让我带姐姐到处转玩如何？对了，父皇平日赏我许多好物，姐姐要不与我回岩礁宫瞧一眼，若有看上的，尽可送与姐姐…”

我一个步子急刹住。

眯眼背手凑过去：“姐姐我命里正缺夜光石，你那处可有啊？”

他搔头道：“夜光石？那破石头有什么好。”想了想，“我有大到两只手环不下的夜明珠，却比那石头稀罕。”

我违心道：“我只喜欢破石头…”

我随岚光下水去了。

去的却并非他跟他父皇母后以及长姐所居的岩礁宫，而是一座名为玉藻宫的宫所。宫里住着鲛王的长侄，亦即岚光的大堂兄。

岚光他大堂兄成家那时自行开立的这所宫府，兴造之初，虑及娇妻生了双眼睛亦十分娇嫩，半点见不得强光，一见便噼啪地落珠子，是以不得不摒弃夜明珠，改用夜光石铺明。为此，方圆百里之内够得着的夜光石就被全盘罗进了玉藻宫。

若问附近哪处还能寻到夜光石，岚光说只他大堂兄处兴许尚有剩余，他倒可帮我去问。我度了度，事必躬亲地跟了来。不承望泅水穿过片海草森林，脚刚跨进无人把守的宫门，迎面便从鲛婢口里得知，岚光那位眼睛娇嫩的堂嫂嫂头疾复发，他大堂兄正守在榻边关怀，恐一时无暇待客。

兄嫂抱恙，岚光身为亲族自当前往一番慰问。我是外人，又是来求物的，凡略通些人情世故，亦知眼下不便强去，遂只好先行撤走。我不认路，正准备与岚光说一说，看可否拨个熟路的将我领出去，却听宫门外一声通传——皇上驾到。

同我们堵在门前禀话的鲛婢忙不迭退开，低眉俯首恭迎王驾。我跟着退至她身后，忍不住朝门口瞟。瞟得葫芦串串似拥着鲛皇气昂昂进门的亲卫侍婢里头，竟混着玄洛及那黎瑶仙子。

今日运道有些背，一眼又被玄洛瞧到。余光里他挑眉之余，连带额角的青筋也跳两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