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巧万端出
她付出的善意收回了恶果。
淡黄的林梢勾着残月,风一阵比一阵清寒。
“金包银,”她的声音带着些许叹息,“我要你百倍偿还。”
善与恶的兑换,本就如此高昂。
金包银在灌木和爬藤的阻拦中奔逃着,双腿毫无知觉,只是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向前迈着。她扬起头,看远山隐隐,淡月憔悴。
天亮了就好了。
从前的侍女曾这样安慰她,“二小姐,等天亮了就好了。”
她对侍女说:“我没有错。”
侍女悲哀地微笑:“是的,您没有错。”
遥远的月亮变成侍女平淡的面容,跟随在她背后,肯定她:“您没有错。”
阴书儿应该不会追来了,她应该被蛊困住,其实,金包银犹疑地停下来,这么久了,她都没追上来。
更大的可能是,阴书儿在瘴蛊里晕倒了。
那么,金桃交给她的任务还有完成的可能。
金包银站在原地,不敢下山,更不敢回到石室。她似乎总是如此,从小是先给嫡母请安,还是等嫡姐一起,她站在岔路口,发觉每一个选择都坏得透顶。
雪亮的剑尖抵在她的喉头,一滴血珠流到剑锋上,圆润地滴了下来。
阴书儿微笑:“不要抖,这样血会流得更多。”
金包银抖得更厉害了:“是金桃指使我的。”
“像你这样胆小的孩子,需要一点小小的训练。”阴书儿往前递了一点剑尖。
血珠连贯涌出,苍白的月色映在剑锋上,绮丽无双。
真实的恶意,温暖的血,锋利的剑,多好的组合。
阴书儿的境界隐隐有些触动,男色女色,虽然也沾个丽字,怎么会有正在流失的生命绮丽。
流书曲水里的《桃花扇》随流水翻开,灵台上的男体翻开一页,念出上面的句子。
“暗红尘霎时雪亮,热春光一阵冰凉,清白人会算糊涂账。”
她总算明白了纤秾和绮丽的分别。
《论死亡》上说,纤秾和典雅的区别是,典雅有死亡的阴影。
但她始终不懂绮丽是什么,绮丽的典范是《春江花月夜》。她把《春江花月夜》读了又读,也还是不明白。
从剑锋坠落的血让她明白了。
纤秾是见自己,在红尘中打滚的自己。典雅是见天地,有生有死,绵延不绝的天地。
绮丽是见众生,糊涂而寂寞的众生,就像眼前的金包银,她的眼泪和血珠滴到一起。
血也模糊,泪也模糊的众生。
过了许久,阴书儿对金包银说:“也许我应该感谢你。”
刚刚,她无声无息地突破了,到了绮丽一阶的境界。
她歪着头想了想:“你去应选狐国的太子妃吧,金桃就是拿这根胡萝卜钓着你,对不对?”
“你太怕她,以为她和你一样想待选,所以不惜向她投诚。”阴书儿悠然道,“我宁愿我都猜错了。”
金包银空白的眼睛流干了眼泪,她先点头,然后摇头。
“我想,单纯的合作关系更适合你,去和金桃说,你已经解决了我,她不可能完全相信,应该还有后手派来。”
“那之后?”金包银睁着纯白的眼睛,样子很乖地问。
阴书儿略略松开剑柄,吹去剑锋上的血珠:“之后,当然是她的后手失败,她不得不跪着来求我。”
她抬头,瞥了一眼昏淡的月,“快下山吧,过会儿会下雨。”
*
金包银下山了,阴书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在地面上,假装自己被瘴蛊迷晕。
如果夏清有点本事,天亮前应该会赶过来。
阴书儿摸不准时候,只有先躺在地上装死。如果金桃的打手不快点来,明天她还要给关山雪干活,那时候关山雪亲临,想杀她就迟了。
她在心中默默数着时辰。
瘴气在体内血脉中流转,尤其是吐出黑雾的左手,总有麻痹的感觉。
得快点适应,不然在之后的炼体中会造成麻烦。她的身体才达到凝脂境界,想达到凝蜜境界至少还需要一百天。
左手越来越麻,越来越热。
她皱着眉头嘶嘶抽气。
“嘿嘿,看来金包银干得不错,让你受了内伤。”夏清低头,观察了一阵子,凉凉道,“阴姑娘,你可不要怪我,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他走路无声,阴书儿又闭着眼睛,竟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夏清下手阴狠,长鞭一抖,眼看就要一鞭把她打死。
阴书儿早就受不住左手的灼热酸麻,左手微抬,一团黑雾冲破鞭子,向外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