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颜望切心中轻叹着,她无计可施,她宁愿所有人都忘了自己,这样起码了无牵挂,干干净净断了尘缘,走得还能潇洒些。
尤其是长禄。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跟在后面的燕重楼就炸毛了,大庭广众之下拽着饮川这个在乘黄族位高权重的君主,颇有一种“我今天一定要和你比划比划”的意思。
“别以为你能继任乘黄王这个位置就能对我师父指手画脚,我师父身陨道消拜谁所赐,饮川你心知肚明!”
饮川再怎么样也是上古神兽一族的,很难看得上燕重楼这个文官的武力攻击,但他竟然一句话不辩驳,也不反抗,默默受着燕重楼的怒火。
“重楼神官,冷静。”
颜望切倒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受封仪式,只是对这个炮仗式的徒弟颇为无奈,她伸手握住燕重楼的手腕,试图缓和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起码保全两人的面子,日后还能继续相处。
但燕重楼正在气头上,显然不买账:“辛夷神官此事和您没关系,劝您不要插手,免得引火烧身,连累了自己。”
从颜望切出现开始,长禄的目光就在她身上了,即使看到燕重楼和饮川之间的斗争也懒得去搭理,直到颜望切介入这件事他才象征性地阻止二人。
“师丈,”燕重楼虽对长禄算不上那么仇视,但也绝对不能说友善,“我师父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呢?现在倒知道护着你这个间接导致我师父逝世的凶手侄子了?我尊您一声师丈完全是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但若是您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师父的……”
长禄对燕重楼的咒骂充耳不闻,或者说,近些年来,身边所有的流言他都懒得去理会,他甚至觉得以上种种自己该受的。而燕重楼那句“我师父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长禄又何尝不是问了自己一遍又一遍——
她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呢,长禄?
但最终长禄什么也没说,注意到颜望切的目光后,还对她笑了笑,恍惚间似乎又看见曾经那个端方文雅的翩翩少年郎。
颜望切没心情听这三个人复盘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对此比谁都清楚,也没有怪过任何人,只是头疼眼下的局面。
“燕重楼,放手。”
“别让我说第二次。”
燕重楼一愣,手下不自觉卸了力。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就好像每次师父教导他功课时,他犯了错却屡教不改后,师父不耐烦还带着些威胁的话。
只是不一样的是,曾经师父的语调里多多少少带着调侃和开玩笑的意思,现在这个新任神官却满是无可奈何忍到极点后的哀痛。
他一拳打在门上,将体内积蓄已久的愤恨和思念发泄出来,蹲下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嘴里还喃喃道:“师父……”
颜望切一句话把人给说哭了,也愣在那里不知所措,条件反射般地看向长禄,仿佛是在寻求帮助。
长禄蹲下,拍了拍燕重楼的肩,倒真像一个长者在安抚晚辈:“你师父,她会回来的。”
“师丈,”燕重楼声音呜咽,仿佛一只受了伤的小兽,找不着回家的方向,“我昨晚梦见我师父了,她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就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我怎么都抓不住她,她身上好多血啊,真的好多好多血……”
“气血是人体的根本啊,我从医那么多年,从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血。”
“师丈,你说我师父到底经历了什么?”
长禄仰头看着颜望切,想从她的神情里找一找破绽,但最终也无济于事。
做到这一步的医者,都是看惯了生离死别,他们敬畏生命,却也尊重规律,让人很难从面容上看到他们或悲伤、或喜悦、或动容的一面。
颜望切此时便垂着眼眸,缄默不语,看不出喜怒。
“你师父,她……”
“不过梦而已,做不得数。”颜望切站着,面无表情地给燕重楼泼了盆冷水。
本来是很不尊重前辈的一句话,要是换了别人来说,在场的这四个人其中三个得翻脸,但此时燕重楼竟然觉得很有道理,长禄心里清楚这是颜望切自己在安慰人,也不好说什么。
然后饮川就在这诡异的气氛里,张了几次嘴都没能辩驳出一句话来。
最后还是长禄打破了平静:“辛夷,你的受封仪式别误了时辰。”
饮川探究地看着颜望切,竟然也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心中某个答案快要破壳而出了又被他自己给死死按了回去,最终没有多做纠缠,只礼貌地为颜望切替自己解围而道了谢。
颜望切作揖拜别,抬脚走了进去,燕重楼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
由于颜望切之前并非什么名震天下的大医生,飞升得突然,故而大部分神官都还没有见到过这位医药堂新任的主神官,皆翘首以盼,想看看新神官长什么模样、有什么脾气,日后也好打好关系。
终于不负众望,等来了新人。
“想必这就是辛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