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食言

顾九盈气得想要骂娘，他一扭头又与人谈论起了时局、政策当中去，左右就是打算要与民休息，只要京城没有动静，他暂时不会有大动作，叫臣属商户都吃了个定心丸。

江州刚经历的一场大战，确实需要休养生息，裴言澈能够有这样的决策，证明他不是个急功近利的人，如此又在商人氏族中为他争取了不少好感。

酒意正酣处，有人便借着醉意开始试探裴言澈身边坐着的人身份。

顾九盈的心提起来，在裴言澈开口前拽紧了他的袖子，裴言澈一顿，低头看见长袖上那一截指尖微微颤抖，他心下了然，眼中寂色一闪而过，再开口时道：“故人之妹，侍婢不知她身份安排的太远，再加张桌子已是麻烦，我便得待好友多照拂。”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互相投以眼色，虽能看出顾九盈对这女郎的照拂，但既然已经解释了，再加上故人这个笼统的词汇概括，一看就不是什么大家族的女子，倒没什么好计较的，觥筹交错又起。

顾九盈也松开了手，这会儿再没有一点食欲。这才只是在江州，等到了裴言澈问鼎乾坤的时候，身上的担子更重，也就会有更多的迫不得已。

宴席过半，顾九盈借口消食起身避开人出了殿，梦华殿外是汉白玉游廊相连，沿着池岸走，杨柳依依，枝条千万随风掠过水面，激起一片惊鸿般的涟漪。

站在池边，微风拂面吹散了满腹郁气，她深吸一口气，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下意识回头，竟是谢锦韵。

“兄长怎么出来了，吃饱了吗？”

谢锦韵笑看着她：“和你一样，消消食。”

顾九盈的胃口，再吃一盘羊大骨都没问题，说消食自然只是借口，四处无人，顾九盈摘下幕蓠，翻看着：“这真是个好东西，要不是它我今晚可要丢大人了。”

“这有什么好丢人的，旁人看你嫉妒多过嘲笑。”谢锦韵走过来与她并肩而立。

“嫉妒我，我有什么好嫉妒的，男不是男，女不是女，光明正大四个字于我遥不可及。”

话音刚落，头上被挨了一记：“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看你是陷进去了。”

顾九盈捂着额头，没反应过来：“啊？”

“从前的顾九盈可不是会在意这些事情的人，旁人都说乱世将至能避则避，你却是迎流而上。旁人跟你说萧家少主年幼，不要与他走得太近，你说与人相交，惟看真心不在乎别的；旁人跟你说三皇子示弱，你辅佐他有可能自身难保，你说欠债要还，既然决定就已经准备好承担风险。”

“小九，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还要好。”

谢锦韵侧头看着她，将月光清辉、水光潋滟尽数敛入眸中。

顾九盈忍不住咽了一口，尴尬道：“兄长，说的是我吗？”

谢锦韵掉转身认真看她：“怎么不是你，这一桩桩一件件是我杜撰的吗？”

顾九盈赧然一笑，因这一席话好像空虚的内心没注入了活水，又有了源源不断的动力。她瞥向谢锦韵故意道：“兄长说的旁人是指你自己吧。”

谢锦韵一噎，没再说话，仰头静静看着月色。

顾九盈掸了两下衣袖，故意打趣道：“这么来看我可比兄长有远见的多了，兄长以后多给我灌些鸡汤，我定能一鼓作气，横扫天下！”

谢锦韵笑起来：“鸡汤有，毒鸡汤也有，你可得小心了。”

话一出口才自知失言，但再想收回已经晚了。

顾九盈紧盯着他，奇怪道：“兄长竟懂得鸡汤和毒鸡汤的比喻。”

这个时代文化与前世的现世代明显不同，鸡汤这种隐喻，这里根本不曾听闻，自己下意识脱口而出时压根没指望谢锦韵能听懂，他却立马就会意。

“兄长......”顾九盈有个疑惑，一直藏在心里，从徐州开始就有过这样的熟悉感，可始终不敢确定，她不想因为这么一个古怪的问题，被自己最亲近的人当做异类，妖怪。

“散宴了。”谢锦韵打断了顾九盈的话，他看向远处疾步而来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我在府里等你，看着时间，若是晚上他没送你回来，我可是会来要人的。”

谢锦韵深深看了顾九盈一眼笑了笑，转身离去。

顾九盈呆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最后融进人群彻底看不见了。

“阿九......”

身边响起裴言澈的声音，她迟迟地抬起头，心不在焉看着裴言澈，好想问一问他有没有觉得谢锦韵有什么奇怪之处。

可又觉得自己病急乱投医，要论起来，除了自己还有谁比自己更了解谢锦韵。

他明明就是一个温质翩翩的公子，跟前世不苟言笑的兄长完全是两个类型的人，不知为什么自己会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鸡汤与毒鸡汤的暗喻并不难猜，自己开了个头，以谢锦韵的聪慧程度来说，顺势意会也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