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南城旧事（一）

季文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了10岁那年。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痛心疾首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你才十五岁，你不读书你能做什么？”

“况且你这成绩高中那边已经给了消息，减免一切学杂费还给你每个月补贴伙食费，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15岁的陆吾看了看桌上的的黑白照片里慈眉善目的老人，又看了看沙发里抱着娃娃的季文，不发一言。

中年人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叹了口气。

“你们还有一些远方亲戚，先帮着带几年，等你上大学了，就能自力更生了，到时候再把她接回来。女孩子嘛，少读几年书没事的，总归是要嫁人的....”

“倒是你自己，有几个人中考数学能考满分的？男孩子有文化一些能做的事情更多，到时候有钱有文化还怕你妹妹受委屈吗？”

“你听老师的没错，你奶奶，一直就希望你能考大学，私底下不知给我送过多少东西，让我多照顾你，你这样你..你奶奶在天之灵也会遗憾的。”

似乎是最后一句话触动了他，少年陆吾轻轻颤了一下，抬起头来，眼眶红红的似乎是蒙着一层雾，他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他说，“老师，我去读高中。”

季文被就近送去了一个亲戚家，是爸爸的一个表妹，季文管她叫姑姑，姑姑家有两个小表妹和一个2岁的表弟，她过去后反倒成了最大的一个孩子。

表姑对她说不上好坏，但穷是肉眼可见的，几个小孩穿的全是大人淘汰下来的旧衣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像地里的稻草人。

无论如何，书是没法继续念了，家里小孩多，过去少不了帮忙照顾几个弟弟妹妹。

陆吾上了高中，是寄宿学校，只有周末才能回来，回来的之后就去表姑家看她，顺便帮忙干点活。

但是活就这么多，也不太需要那么多人，陆吾又还在长身体吃得多，每回来家里都要多煮半勺米，陆吾来了两三周，便被明里暗里提醒了几次，他只好减少来的次数，由一个月一次变成3个月一次又变成半年一次，到了高二，终于一次也没来了。

场景突然一变换，18岁的陆吾给她打了个电话，电话说，他们班有一个澳洲留学的机会，老师帮他争取到了，可以直接高中毕业就过去读大学，大学四年他可能要出国读了。

13岁的季文不知道澳洲在哪，应该是是比江市还要远的地方吧她想，但是她连江市也没去过，那就意味着要四年见不到哥哥了，但是没关系，四年后哥哥就会回来接她离开这个干不完家务的地方。

她很隆重的点着头，告诉他，她会等着他回来。

四年说慢也快地过去了，季文又接到陆吾的电话，他22岁了，声线变得更像男人，电话里他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跟季文说了他暂时还回不去的事情。他的大学成绩很好，系里给了他保研的名额，他的这个专业不读研含金量不高，即便回国竞争力也不大，但时候谈薪不会很有优势，所以他打算读完研再回国。

季文已经听得很费劲了，什么保研、专业、含金量、竞争力、谈薪，她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勉强理出了她还要再等他两年的这个信息。

她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很甜的声音，“陆吾，说好今天陪我的，你又在跟哪个女孩子打电话呀？哼，我生气啦！”

那头的陆吾似乎捂住了话筒低声哄着她什么，一如往日他哄季文，粗糙又小心翼翼，季文鼻头有些发酸，感觉自己好像撞破了些什么，但她忍住了没挂电话，她实在太想他了，只能乖乖等他那边结束再和她说说话。

然而还没等到陆吾再度说话，她的手机被拿走了，姑丈急着等手机出工，怕工友打来电话占线，出不了工他们就没饭吃，孰轻孰重季文还是懂的，她没有说什么，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姑丈。

她最终还是没有来得及和陆吾说那些话。

哥哥，我已经五年没有见过你了。

我快要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哥哥，最近有一个男孩子追我，他的眼睛和你很像。

24岁，陆吾终于研究生毕业，他高兴地打电话给季文，却被告知，季文？她已经结婚了啊，早不在这里住了。

陆吾谎了，连忙问什么时候结的，姑丈不耐烦地想了想，就是那次你打回来后不久。

不到两年时间。

他连忙买了最近的航班。

镜头又一转，一个灰扑扑的不到20岁的人，长着一张30多岁的脸，身上脏兮兮的，一岁多的女孩子就蹲在她脚边，她木然地抱着怀里的小孩，旁若无人地坐在街头。

一个惊疑的声音炸在头顶，“季....季文！？”

那人抬起头，赫然是19岁的季文，她看着一身休闲衣运动服的陆吾，白色卫衣卫裤，白色的运动鞋和黑白相间的运动外套，头发剪短了，利落帅气，和周遭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