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偿
“瘦影自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
……
“稽首慈云大士前,莫生西土莫生天。”
“愿将一滴杨枝水,洒作人间并蒂莲。”
……
诗文泣血,余韵绕梁。
映日的荷花,院后的悬崖,枝上的瘦梨,漫天的星辰,淙淙的流水……逐一铺呈在众人眼前。在画面的最后,清泪坠落,烛火摇曳,在朝颜不甚清晰的讲述中,时光被拉回眼前。
“后来呢?”许远颤声问道。
荷妹已经安静了下来,她坐在灶台旁边,已经哭成一个泪人。
“监视小青的老尼通传了小青的死讯,齐夫人带着一众家仆立即赶到,他们推开大门,闯了进来。我的存在也被发现,孙家的人从我怀里夺走了小青,并将我捆绑,押着我们走出了来龙寺的大门,一路向来龙寺的背面走去。”
“没成想,半路上又遭遇了山贼,山贼头子认出了我,大喜过望。齐夫人见到我时,大惊失色,唯恐事败,本欲杀我,当看到山贼也在找我,她便顺水推舟将我交到山贼手中,顺手做了人情,又使了许多银两打点,方才借道上山。后来,山贼押着我,孙家带着小青,竟然一路来到了悬崖之上!正是囚禁小青的那座小院背后的悬崖。当我领悟到他们想要做什么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小青的尸身好似一枚柳叶,被齐夫人命人抛下了山崖,我情急之下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他们的钳制,就在我万般绝望之际,心中猛然冲出一股决然,我怒视着身前诸贼,呵斥了声‘放开!’,那一刻我感觉有奇异的光在我眼底流淌,又从我的眼中向四周放射,我与生俱来的异能在这一刻被激发了。在这道神秘力量的作用下,凡是与我目光想接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就在他们分神的这一瞬间,我终于得以摆脱他们的控制,身子不受控地往后栽去。可盛怒之下的我竟忘记了,我身后,正是小青坠落的悬崖……”
“我的身子飘在空中,山间的凉风灌入我的四肢百骸,烈日悬挂在我面前,在明黄炽热的光线下,我感到自己的双目都仿佛要被灼瞎了……这一趟大唐之行,实在太过荒唐,本以为我能成长为让父亲骄傲的勇敢的儿郎,解开心中迷茫的块垒,但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想象……这下,我连命都要丢了。不过……这里,是小青的埋骨之所,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我索性闭上双眼,想象着自己是从那艘朱漆大船上坠下,正在无尽的深海中不断坠落。”
“那后来呢?”南八听得心中发紧,急急追问,“你死了么?”
在这一夜沉重的讲述中,张巡总是眉头深锁,一言不发,当听到南八的这句话时,张巡第一次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他朝南八的头顶一敲,恼道:“你这是什么鬼问题?朝颜现在不正好好地坐在你面前么?你说他死了么?”
“哦!哦!”南八急忙改口,“我是想问,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山崖之下,有一处长满荷花的水塘,山巅的雪水顺流而下,长留在此,水凉如冰,极其幽深。我恰好坠落水中,侥幸活了下来。”
“真是万幸……”许远扼腕叹息。
张巡飞速思考着,这处救了朝颜性命的水塘,应该就是南八为荷妹攀折荷花的那一处水塘。
“我活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到处寻找小青,我本以为她自悬崖落下,必会摔地筋骨寸断,难全其尸。没想到,老天有眼,她也坠落在水塘之中,被千万丛荷花托举于水面,青纱尽湿,青丝如墨,宛如沉睡。如果不是她苍白发灰的面色,僵硬的身体,我真的会以为在山林间与仙子相遇……小青的一生,已经太过辛苦,唐人总说,入土为安,我背着小青,漫山遍野地寻找能够让她安息的地方。没想到,正当我在山谷里打转时,又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石蓝花……”张巡搓着手指,已经料到。
那座山谷孤坟,原来因此而来。
“小青曾说过的,那一丛状似夕颜,如梦似幻的石蓝花,就这样误打误撞般出现在眼前……可惜小青却再也不能睁眼看见……”
“我将她埋葬在蓝花林中,并找来木块与石子,为她制了一个潦草的墓碑……也就是你们看见过的那一座孤坟的墓碑。我原本是能写很多汉字的,但那一日我大脑空白,除了小青的名字,其余汉字都不会写了,只好落下东瀛文字……这一点,也已经被你们发现了。”
“后来,我被困在山谷中几日,如论如何也绕不出去,不过我也不是很在意,那时,我意志消沉,本也不知道该往何处而去。是去长安城,还是返回东瀛?我想不明白,也不愿再想。我索性日夜守在小青的坟边,陪她说话。我想了很多的事情。
本以为大唐天朝上国,处处优越,律法完备,断不会有蒙冤受屈之人。可是,齐夫人嚣张狂悖,孙家在华亭县手眼通天,竟能罔顾法度,肆意为恶。或许,这世间的污浊混沌,本就是一样的,不以地域的不同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