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坟(二)
“遣唐使是什么啊?”南八掰开一块干燥的木头,丢入火堆,“能吃吗?”
南八一句话,轻松将严肃的气氛破坏干净,张巡和许远满头黑线,捂着脸不想答话。
“不能吃,”朝颜轻轻地笑了,他认真回答道,“你可以理解为,一群从东瀛来你们这里学习的学生。”
“学生?那不就和他们俩一样么?”南八指了指张巡和许远,问道:“你们从这么远的地方来,是要学些什么啊?”
学习……你们的一切。
朝颜的脸色忽然变冷,他回想起了父亲的教导,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要说学习的东西,那可就多了,”张巡说,“治国之法,经史子集,天文历法,医道农耕,都可以学的。这些年,东瀛确实派了好多来咱们大唐学习的僧人和学生,他们的红帆大船,也的确是从华亭县靠岸。”
“朝颜公子既然说了,他领的是画师一职,想必是来大唐学画的了吧。”许远说道,“那你岂不是和你的使团失散了。”
“不错,”朝颜低下头,“海难突发,不知他们是否还平安。”
“请不必担心,”许远拉着朝颜坐下,劝慰道,“你们遣唐使的船队常常发生意外,他们如果获救,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本地的学政,等咱们回了钱塘,我便去求我父亲,让他带你去钱塘学政那里问问,一定能帮你找到你的使团的。”
“多谢许公子。”朝颜感激道。
虽然他们都没有想到朝颜是一位遣唐使,但许远还是偷偷松了一口气。他抬眼偷瞄了张巡一眼,心道,这下终于不用担心张巡将朝颜送到县衙见官了。
张巡对着许远侧头一笑,他清楚许远在担心什么。张巡怀抱着双臂,揉搓了片刻,说道:“这雨怎么还不停?这火也太小了,好冷。”
“这火的确太小了,可是这庙里也没有别的柴火可烧了,”南八在庙里转了两圈,将视线聚焦到张巡的包袱上,“这是什么?能烧么?”他从包袱中抽出一卷泛黄的纸,在空气里抖了抖,说道,“什么东西啊?这上面写的也不是字啊,纸都脆了,烧了算了。”
说话间,南八就将那一卷纸往火堆里塞。
张巡惊恐地扑了过去,将纸从南八手里夺回,怒道:“别给我烧了啊!”
“这是什么啊?这么宝贝?”南八凑到张巡身边探头探脑,“在客栈的时候,就看到你一直拿着这卷纸,把自己关在客房里琢磨,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张巡把纸藏在身后,不愿给人看,也不愿说话。
南八伸手从张巡身后一抓,将纸抽了出来,摊开在众人眼前。
“什么啊,神神秘秘的,连兄弟也不能说?”
“这是……”许远看清了纸上的字符,双眼放光,不可置信道,“这是一卷曲谱!”
“既然都被你看见了,那就只好送你了。”张巡抬头看天,努力装作自然而然,若无其事。
这卷曲谱,本就是想要送给许远的。
“真的?”许远惊喜地将曲谱抱在怀里,仔细地看了起来,越看脸上的惊喜就更深一分。许远双手颤抖着,兴奋道:“这是……兰陵王入阵曲!”
朝颜难得见到稳重的许公子如此激动的模样,也好奇地凑上前来,打量着许远手中的曲谱。
中土大唐的曲谱?兰陵王入阵曲?他可从没见过。
“什么是兰陵……”
南八话还没说完,许远就激动地解释道:“兰陵王高长恭!北齐宗室,勇冠三军,不论是邙山突围,西境御敌,定阳擒贼,还是抚须百姓,带领百姓养蚕耕织,开垦荒地,他都是群臣楷模,为国立下了无数奇功,文韬武略无一不精绝,堪称一代名将!”
许远是个读书种子,广读诗书,对史书如数家珍,又极好音律,一向心慕高长恭。
在江边夜话时,他便不止一次说过,若能与高长恭生在同一时代,必要亲眼去看看兰陵王的绝代风华,亲耳去听听入阵曲的激越壮烈、悲凉浑厚。
张巡忍不住轻笑,赞叹着自己这个礼物送的太好,真是送到了许远的心坎里。
“他既然是个将军,又谱的什么曲子呀?”南八挠了挠头。
“邙山之战,敌军重兵围城,都城危在旦夕,高长恭亲率五百骑兵冲锋,浴血搏杀,勇猛难当,终于成功突围,大败敌军!北齐武士被其英姿折服,感其威名,抵足击节而歌,共同谱就了兰陵王入阵曲,以展现兰陵王的雄风。”
许远说道,“历经世变,沧海桑田,本以为词曲已随着王朝的更迭而湮灭,没想到今日还能重现世间!”他转身,问张巡,“这卷曲谱,你从哪里得来的?”
“在福记书肆里淘来的,那个老板倒是个奇人,店里有许多奇书,”张巡笑着说道,“不过我可不敢保证这曲子是真迹啊!要是弹奏不出来可别怪我。”
“待我回去研究研究。”许远仔细地将这卷曲谱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