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索戈利堡的小花园里,舒徽妜沉默地坐在那个穹影木的秋千上,眼前开阔的视野中,近湖远山都盛满春意,可在这春景中的两人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秋千上的藤蔓冒出嫩黄色的新芽,舒徽妜怔怔地看着它,脑子里忽然回想起了在前往黎桑格瑞之前,妲吉勒斯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说如今提到昆图斯,没有人不知道被带在身边的她,昆图斯对她的维护与重视,早就因为那件事而人尽皆知。
那个时候的舒徽妜只是被索戈利的惊变以及要与昆图斯分开的事实扰乱了思绪,没有精力细想女骑士口中的事到底是什么。
原来是他杀了婕列娜,因为自己。
有人因自己而死,这种事对舒徽妜来说,简直可以看成是自己杀了人。
这和昆图斯杀怪物或者杀剥皮扎尔那样的人不一样,在舒徽妜的眼里那个女屠龙者只是将她关了起来,除此之外也没有做出什么更恶劣的事,她应该受到惩罚,但或许还罪不至死。
良久,舒徽妜忽然看向昆图斯,以一种郑重其事的口吻说道:“这不是你的错,是因为我,如果潘奎斯家要追究,那也应该追究我才对。”
她看到眼前的少年露出了一个颇为惊讶的表情,他或许在这之前的沉默气氛中察觉到了她对他杀了婕列娜的不理解,并且觉得她可能会因此而不开心。
可舒徽妜看着他,却只觉得难过。
去年初春,大衡皇帝亲下的圣旨,遣曹维随他二哥曹继一起去解决西南贼寇,曹家根本不把曹维吵着闹着要读书考功名的事当真,他在军事上的天赋远不是三天背不下一篇诗文的脑子能比的。
那是皇帝重用曹家的表现,想要给曹家小儿子一个立功的机会,也是他第一次施展自己身手的机会。
舒徽妜知道曹维嘴里念叨的诗词歌赋不过是投自己所好,他其实也想要像哥哥们那样在沙场上闯出一番天地,所以她那时是真心实意地为曹维高兴,他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必再如同京中那些纨绔子弟一样在纸醉金迷里虚度人生。
可曹维却并不开心,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夸下海口的书读不好在舒徽妜面前丢了面子,而是一种连舒徽妜也没办法帮他疏导的迷茫。
那时他对她说:“阿妜,我要去杀人了。”
过去曹维只拿剑砍过木头桩子,最多也不过是秋猎的时候打几头小鹿或是射下几只雁雀。
匪患也好,贼寇也好,说起来万分可恶,全都该下地狱去,可对一个手上干干净净的十七岁少年来说,那也是在杀人。
他此行是去帮西南百姓除去匪患,是好事,是在救民于水火,是所有人都认可的正义。
曹维虽然没有明说,但舒徽妜知道,杀一个人的心理负担远不是后续给些嘉奖或是冠上正义的名头就能抚慰的。
他还没有达到父亲或是两位哥哥那样的境界,他会因为杀了人而觉得沉重,哪怕对方是无恶不作的贼寇,多一条人命,自己身上就会多一层枷锁,那与杀的人是谁没有关系,因为那个时候所能感受到的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手下。
而人心也会因此变得越来越冷硬,将生死之事看淡,渐渐失去原本的心性。
很显然和曹维差不多大的昆图斯早就已经不是曹维那种程度的人了,杀怪物也好杀人也好,他从来没有手软过,他的杀伐果断简直浑然天成,就好像如外人所言,他是天生的恶种。
可就算是这样,舒徽妜也不想他因自己而多背上一条人命,哪怕他本人根本不会因此而有负罪感,但舒徽妜会觉得难受,她不想他徒增这样的负担。
“我知你不是滥杀无辜的人,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无论是骂名还是人命,都不该由你来背负。”舒徽妜看着有些不明所以的昆图斯,说出了自己内心所想。
从领主的书房一路跟着舒徽妜来到这个小花园,昆图斯都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在她开口之前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
他了解她的性子,所以当初杀了婕列娜之后没有让任何人告知她这件事,如今这桩旧事措不及防被提及,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可眼前的姑娘与他所考虑的显然不是同一件事。
她的表情异常坚定,就好像她已然下定决心要替他背负下这桩“罪孽”,神秘女巫家族的复仇与自己良心上的谴责都无法阻止她分毫。
昆图斯已经不太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了,那应该是他当上屠龙者之前,被师父遗忘在茅草房里的小孩遭遇了一伙流窜的强盗,他用他熟练的杀怪物的方法杀掉了那群闯入者,然后与发臭的人类尸体一起待了一个月。
直到一个月后韦沃罗回到那里,昆图斯才第一次知道“杀人”这个词的含义,但在那个时候的他看来,死在手下的东西没有区别,不管是人还是怪物。
舒徽妜的担心对他来说有些多余,他不在乎骂名,也不在乎手里多一条人命,迪罗佩斯那些研究巫术的女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