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
孟小鱼做了一个梦,梦里黄沙掩天,尸横遍地。他在黄沙里走着,只觉痛心触目。
不久,他遇见了四个人,他想去瞧瞧情况却被一小孩拦住了去路,小孩咬了他一口,那目光里的狠劲和眼里摇摇欲坠的眼泪,他记得很清楚。
那是师父,小时候的师父!
而那个能清晰地感受到与自己心脏共震的人,他也知道——那是她的师父!
手脉上忽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撩起袖口,只见一道冷光过后,上面竟出现了两排小小的牙齿印。
那个梦不是梦,是真实存在过的!
他盯着牙印看了许久,忽觉胸口翻涌难耐,哇一声吐了口血出来。
自寒冰洞回来也快两个月了,加上这次,他一共吐了六次血。郎中对他叹气摇头时他便明白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过什么,但他知道是身体里面的人救了他们。
吐血这件事他没有告诉别人,因为如今的玄灵楼都处在一片沉郁的悲伤之中。
白歌告诉他,虞堇堇没有回来,他是一位绿发老神仙和屈福给送回来的,一并回来的还有小宝和柳承意。
提到柳承意时,白歌哽咽了很久,说若不是那老神仙,他根本不会把一个已经血肉模糊的尸体和柳承意联系在一起。白歌将那具尸体擦了很久,直到那张令他又恨又怕的脸一点点显露出来时,他又捂着嘴巴哭了很久。
他说柳承意是震碎经脉,血尽而亡的。还说赤菟姐说的不对,柳承意并不是一个人族区区小辈,而是一个英雄,短短二十几年要比活了九百年的他更有意思得多。
前不久,白歌将柳承意的尸体送还了白云山。那时柳承意的师父白云仙师不在,是白云山主接的灵,见到尸体时白云山主痛心疾首地说了一句话:“天亡我白云山呐!”
白歌本是玄灵楼里最活跃的,可近来他都在牡丹仙子的北屋里发呆,小宝找他玩闹过几次,他似也没有心情。
小宝年纪虽小,却很懂事。从寒冰洞回来他一直都很失落也很苦恼,因为在寒冰洞里他听见了一个声音,他想极力听清那声音说的是什么,只是抓破了脑袋他也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他便会哭,只是不再当着别人的面了,他会在夜幕下,用厚实的被子包裹全身,在角落里尽情地释放和宣泄。
但即便如此,小小年纪的他也会担心白歌,折了许多小纸鸽去讨他的开心,有时也会拿着一本字也认不全的书给他讲故事。
从寒冰洞回来不久后,老牛也回来了。他和屈福相认,两人畅聊了好几日,只是玄灵楼并不是屈福的归宿。他心里惦记着灵生,也惦记着他们征战四方的日子。和平来之不易,他要替灵生、也替濮阳将军去看看他们一起守护过的天下。
孟小鱼看着地上的一滩血,长吁了口气,过后从枕头底下拿出百妖图鉴,翻至最后一页,呆呆地看着书上的十一月初六。
沉思须臾,他提上笔,将十一月初五一笔划去。夜色清凉如水,他看着窗外高高挂着的一轮镰月。
月圆到月缺,师父还会回来吗?
——
蓬莱山。
一道宽敞的白玉石阶上正有两个举杯对饮的白衣人。一人正襟危坐,一手执壶,一手举杯,苦涩的脸颊已经有了些红晕。
旁边的人笑他:“仙官大人即便是上了酒气也是规矩得很呐!”
青鸟瞥了眼歪斜坐在身侧、正仰头往嘴里灌酒的人,眼里浮了些嫌色,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勉强笑了笑。
这让虞堇堇很是意外,她放下举杯的手,扭头看他:“你居然在笑?你难道不应该说我放浪形骸、殿前失仪吗?”
青鸟苦笑:“若我说了你,你就能服我管教?”
“那不可能!”虞堇堇再次举杯,往嘴里灌了口酒。
管教?她细细品着这两个字,就如品入口的美酒一般。
起初的天蝉山,没有律令约束,芍药、海棠和她活得像是三只没心没肺的野猴子,也是在紫藤姐姐的教导下她们才知道了许多东西,也认识了好与坏。虽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但在一些大道理上难免会出现分歧。
三妖中芍药为长,她说好与坏没有绝对的界限,好的可以变坏的,坏的也可以变好的,两者是可以相互转化的。
这一点海棠不同意,她说若一个坏人做了大逆无道的坏事之后,他后悔了又要重新做回一个好人,我们就要原谅他所做过的坏事了吗?如此,好人也可以做坏事,岂不乱套了!
芍药与海棠为此争得喋喋不休时,最小的她选择了回避,反正她们的观点她都不看好,因为她偏执地认为对自己有利的就是好,对自己不利的就是坏。
然而,来蓬莱之后,她被现实啪啪打脸。
她总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却不知在一开始就得罪了一个她得罪不起的人。
她举着酒杯,目光眺向侧面台阶的一片园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