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心,睁开眼,瞧见儿媳递上一碗参汤,又是唤人取来暖膝的羊毛毡。
“您腿脚有畏寒的毛病,也该多保重身子才是。”
大夫人知道她这段日子忙前忙后,高门深户里头的关系浩瀚繁杂,她也总能厘清头绪。
谁不称一声体面,确实是个听话安静的好孩子。
大夫人并不接过参汤,只说:“我倒没什么要紧,只是闻淮的庆功宴,你务必要办好了,大小事都到你这里过眼,可出不得纰漏。”
孟澜没什么情绪起伏,温婉应是。
二弟媳晚珍还是头一次见孟澜。
她扯出一个笑脸,亲亲热热地将头靠在她肩侧,却掩不住话里的讽刺。
“听说大嫂是出生书香门第的人,我瞧今夜挂在明堂的那副书法,似乎不是真迹,也别见怪,虽有十分神似,难保宾客中不会有行家看出来,还以为咱们宋家声势衰颓,惹人贻笑是不是?”
大夫人略微蹙眉:“若真如此,赶紧撤换下来。”
孟澜回道:“其实那副书法是都督的临摹之作,他这番回来,我特意悬挂在明堂。”
大夫人脸色稍缓,孟澜静静颔首:“倘若大夫人觉得不妥,我这就去换下来。”
大夫人说:“倒也不用,你自己做主吧。”
晚珍的脸色一阵青白,被反呛得下不来台。生怕大夫人以为她是故意贬低宋闻淮的书法,慌乱找补了几句,仍然觉得胸闷气短。
徽河宋氏作为百年底蕴的名门,这一代的嫡长孙宋闻淮,祖父是开国重将,祖母是备受恩宠的长公主。
他天资聪颖绝顶,可为大儒籍注指暇,被推崇为世家楷模,将规矩教条刻进了骨子里。清冷淡欲,不知让多少年轻人黯然无光。
他的婚事,无异于大渝最能让人一飞冲天的契机。
门阀贵女明里暗里争破头,也想把名字添在他族谱上。
谁知他却悄无声息地成婚了,对方是内阁大学士之女,便是那个在轰动一时的春闱舞弊大案,被问罪的主考官女儿。
她爹在病榻上以恩情相挟,强要来一纸婚契,为保他女儿的命,让她日后有屋檐庇体,也算尊严扫地,用了读书人最不齿的手段。
当初宋闻淮尚有一名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为此,他退了婚。
那段时日流言满天飞,说她拆散旁人两情相悦的婚事,一定损阴骘。
嘲笑她攀附权贵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不被婆家承认,连个婚宴都没操办,丈夫宁愿远赴严寒边关也不回家。
夫家不重视,外人等着瞧她的笑话,明里暗里的忽视和侮辱,她在府里好似透明人,总是孤坐少言,仿佛一直游离在外。
晚珍不屑地撇了嘴角,装什么体面?
京城贵女圈子早就传开了,这种无可依仗的败落户,最喜从旁人手里抢东西。
和她那个贵妾上位的姑姑一样,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晚珍觉得她这种看似温柔无害的白花,浸满了毒汁。
孟澜略过她的目光,这两年来外人或酸或眼热,艳羡她嫁作高门主母,其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明白。
宋家怎么看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活着才能给父亲寻回公道。
父亲身为朝中清流,从来守住底线,秉持风骨,在拒绝给临潼王写贺词之后,才闹出了这种事。
自从临潼王发动政变,皇权名存实亡。
势单力薄的天子不过是他手心的傀儡,动乱之下,人人自危一股子紧张气氛,她也背井离乡跟随流民进了京。
过往,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大夫人又交代了孟澜几句。
“我这几日总梦见你小姑妹在婆家受了气,你给她屋子收拾出来,她从前在家里养得金尊玉贵,走了水都得等轿子的主儿,娘家得给她撑腰杆子,让她有退路可走。”
大夫人说者无意,孟澜咀嚼这番话的滋味,却是笑了笑。
“您对小姑妹真疼爱。”
大夫人似乎乏累了,闭眼,捻着佛珠,不忘吩咐:“其实,我把你当我孩子,自然也为你筹谋。”
“你父亲那桩事尚未过去,今夜还是不要抛头露脸,省得外头胡乱揣测,等闻淮接掌了宋家,到那时还有谁会非议他的妻子呢?”
晚珍心里暗笑,抢来这桩婚事有什么用,让宋家承认才算本事。
她百般慎微周全,还不是像一碟菜,搬不上世家豪阀的台面。
孟澜神色如常,没什么反应。
大夫人手中佛珠一顿,心底知道她其实也倔,自己不曾喝过她的敬茶,她也从未改口唤她一声娘。
晚珍笑意盈盈,状似亲昵地附耳过来。
“大嫂,你一心把大哥的事打点稳妥,看来谣传你俩夫妻不熟的话,都是误会,我瞧你俩分明恩爱得很。”
她眨了眨眼睛,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