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丑奴的伤好了,跑起来飞快。
他牵起纸鸢的瞬间,线轴猛转,肆意奔腾,仿佛连东风都要顺他意,将他额前的黑发卷起,宽大的襟袍翻飞,却无人去看他的疤痕,因为纸鸢也飞了起来。
螣蛇展开双翼,扶摇直上,君临九霄。
阮三思仰起头看,仰得脖子都痛。
公主同众人静了片刻,微笑起来,拍拍手道:“全都不是我的对手,我们换个游戏。”
·
弹棋,投壶,蹴鞠,丑奴样样精通,其中弹棋尤甚。
他没玩过弹棋。阮三思用吐火罗语给他讲解玩法后,他先出手,却竟然没有不中的,连吃对面十二枚棋,一击清台,让后出手的阮三思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惊叹不已。
一位姓沈的贵女问:“殿下从哪里捡来的宝贝?我之前听表哥提过,说这蛮奴身体虚弱得很,辜负殿下信赖,现在看来,哪里就弱了?这不该宝贝着吗?”
公主心中大怒,不满沈意香竟敢到处乱说,面上却不显,只道:“那时他伤还没养好吧。”
有人好奇:“什么伤?怎么伤的?”
公主看阮三思,阮三思问丑奴,丑奴不答。
“……奴的吐火罗语很不标准,”阮三思只好悄声对公主道,“他偶尔也听不懂。”
公主无奈又好面子,半真半假地遮掩道:“哈,我都忘了。他刚来时一句汉话都听不懂,吃了我三十鞭子嘛。”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
沈姓姑娘感慨道:“可真是个忠奴,殿下果然天命不凡。”
“呵呵,我看他也就实力平平,只是你们太弱了。”
公主表面这样说着,实则暗暗得意,待人散后,立刻赏了丑奴一顿晚饭,当天就留下他在华筵宫当值,依旧睡在内阁的脚踏上,陪公主玩弹棋到深夜。
隔日,公主又把阮三思也调去了华筵宫。
这厮还得配个译官,阮三思就不能再去书库当值了,专门伺候丑奴。阮三思本来就很好用,但只能动口不能动手,现在正好补上丑奴,公主身后跟着这两个人,从未玩得如此痛快。
她几乎是立刻命阮三思代笔,写信给沈意香,邀他过来踏青,当然了,信内未曾提到蛮奴的事,不会显出她求胜心切,但她想了又想,还是怕再次丢脸,写到一半让阮三思走了,将信揉成一团,暂时搁置,叫人出来打马球。
蛮人似乎是天生就会骑马的。
这样一个破破烂烂、形销骨立的丑奴,在马场上竟然像个战神般所向披靡,把大他十岁有余的一队侍卫打得落花流水,一个球都进不去。
阮三思太弱太小,还不会骑马,公主平时都不带她玩,让她在旁边计分,但丑奴上了,公主就把她也带上了,给她找了头小驴,用球杆指着对面夸口道:“让你们几个人又何妨?”
阮三思的小驴比别人都慢很多,在球场上散步般绕着外圈。
丑奴挑起一杆,蹴鞠飞来,擦着阮三思的头顶飞过。
阮三思吓得立刻俯身,丢掉球杆,双手抱住脑袋。
公主被逗得哈哈大笑,指着阮三思喊,“你躲什么”,又指着丑奴喊,“你欺负她做什么”。
打完球,公主骑马散步到林间,让人架起篝火,烤全羊。
御膳厨子做了桌浑羊殁忽,在羊肚子里塞上只鹅,鹅烤的慢,便先削羊肉,公主不食腥膻,只吃里面鹅肉,就用了两筷子山间野菜,随后赏赐众人先吃羊肉。
丑奴可真能吃啊。
阮三思偷看到,他一个人吃了大半只羊,腰杆子还是不盈一握,也不知道都吃哪去了。
公主笑眼看着丑奴,道:“能吃是福。三思就是太不能吃了,我不喜欢。你能吃,就多吃一些,养你这一条小狗,我还是养得起的。”
丑奴在行宫里过了个年,才十二岁,刚刚崭露头角,已经比阮三思受宠了。
他本就特殊,如阮三思所言,公主从一开始就在意他,现在他主动露了这么一手,更讨公主喜欢,此后宫里赏来什么好吃的,除了公主,就全部先他一份,行宫上下都认识了他,除了公主,也没有人再敢管他叫做“丑奴”。
·
阮三思跟着丑奴,也吃了不少好吃的。
她发现,丑奴是不管她偷吃东西的。
可能因为她吃得少吧,一点就饱,也没有搭理的必要,而且丑奴似乎只喜欢吃肉,夏天冰冰凉的荔枝,公主分给丑奴一盘,她给丑奴端来了,丑奴看都不看。
“放到明天就坏了,”阮三思用吐火罗语劝道,“我给你剥了吧?”
丑奴不理她,她就慢吞吞剥完了一整盘荔枝。
那动作是真的慢。
十根细小的指头颤颤巍巍,明明在写字时稳如泰山,手腕有很大力量,伺候人时却笨得要命,剥出来的荔枝经常亏肉,坑坑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