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她贴着阿蛮的额头,像是许诺,又像请求,“阿蛮,好起来,姑姑带你去见阿爹。”
阿蛮自然问过她的阿爹与阿娘。
时临安不曾瞒她,只道她的阿娘生重病,变作西天的星辰,而她的阿爹因为伤心,没法看顾她。
阿蛮就问:“那阿蛮还能见到他们吗?”
“等阿蛮长大,姑姑带你去见阿爹,可好?”时临安道。
“长大,怎样才是长大?”
“等到阿蛮如姑姑一般高。”
于是,阿蛮养成习惯,每日晨起,她与时临安比一比身高,若是今日比明日高上半寸,她便高兴得多吃一份菜蔬。
突然,时临安的手中一顿,她轻轻一按指下的肿块,阿蛮又响起哭声。“阿蛮,这里疼,是不是?”她反复摸着阿蛮的腮下,问道。
阿蛮顶着满脸的泪,委屈地点头。
时临安终于松下一口气,她知晓了,阿蛮得的,当是后世的腮腺炎。
她找来清热的药材,熬成浓浓的药水,又兑上甘草,不时哄阿蛮饮下一盏。
没几日,阿蛮终于不再喊疼,食欲也渐渐恢复。等她又变得活蹦乱跳,时临安与瑞香熬瘦一圈。
这日,阿蛮趴在时临安的床头,“姑姑,我们何时去见阿爹?”她问道。她还记得,她病得昏沉时,姑姑曾说,要带她见阿爹。
时临安揽过她,让她如小时候一般,伏在臂弯安睡,“阿蛮想见阿爹?”她问道。
“嗯!”阿蛮点头。睡意上涌,阿蛮渐渐阖上眼皮。可当时临安以为,她已睡熟,阿蛮却挣扎着,又睁开圆圆的眼,她的眼中有最直接、澄澈的憧憬,“姑姑,阿蛮想见爹爹。”
时临安拍拍她的背心,“好,我们便去寻他。”她承诺道。
于是,隆冬的一日,炉霍县城外迎来一行人。
炉霍县是松州府辖管的廿四县之一,紧邻吐蕃的八密县,是藏佛南传的第一镇。炉霍县往西十里,是牟尼邙山,沿山溪往深处再行三四里,便至一处开阔的山谷,谷中有三叠飞瀑,瀑下是一处规模中等的佛寺——扎日寺。
这几日,天降一场大学。扎日寺的大小僧人俱以为,不会有人在天寒地冻时寻来。因而,大伙围炉煮茶,辩经,听上师讲述去往身毒国学习旧密咒的故事。
正是在酥油茶暖而霸道的香气中,一位红衣小僧寻来,“朱林阿卡,有人寻你。”
旧时的国子监祭酒、东宫左庶子何文镜,如今的朱林阿卡停下手中的念珠,他没有追问,是何人寻他,因他如今心境坦然,能够接纳所有人,所有事。因而,他不必提前知晓。
然而,雪地中的一行人还是叫他意外。
时临安取下白狐皮做的兜帽,浅笑道:“朱林阿卡,许久不见。”
朱林红衣红帽,如曼陀罗开在雪地。他定定看着时临安与她身旁的红衣小娘子,许久才念一声佛号,与他们低头颔首。
阿蛮瞧见眼前装束奇怪的男子,仰头问时临安,“姑姑,他是爹爹吗?”
“也许不是,”时临安不想逼迫何文镜,于是道,“不过,阿卡知晓你的爹爹,你若想他,可与阿卡说。”
阿蛮似懂非懂地点头。“阿卡,”她奶声奶气地唤道,“阿蛮要在炉霍县住一段时日,能否日日来见阿卡?”她想一想,又补充道,“阿卡也可来寻阿蛮,阿蛮住在一间漂亮的白色屋子里。”
许久,朱林展开笑,那笑中尽是释然,“好,我来寻你。”
时临安领着阿蛮在炉霍县城住满三月,朱林时来寻她,与阿蛮待上半日。二人逐渐相熟,但阿蛮对他的称呼,始终只是阿卡。
山中岁月长,待时临安回过神来,已至来年开春。此时距离三年之约的终期,已过去甚久。时临安也未深究,只觉许是命定之事。
时临安与朱林在一片晚梅林前告别。正值花期,梅林暗香浮动,随风缓缓扑来。
阿蛮托朱林折一枝花苞,又请他插在自己发间。“阿卡,阿蛮要去他处游玩。或许有点远,但阿卡可写信给阿蛮,姑姑会念给阿蛮听。”
她想起一处关窍,转头问时临安,“姑姑,我们去何处?阿卡如何将信寄给阿蛮?”
时临安一笑,“你不是要看桃花?”她道,“我们去林芝王城。”
“不过,也待不长。”时临安想了想,又道,“你莫忧心,阿卡知道我们在金陵的住处。”
于是,阿蛮放心地点了点头,又与朱林拉钩许诺。
听闻时临安的去处,朱林看着她,像要看到她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还是放不下吗?”许久,他问道。
时临安与他拱手作别,“只是去看花罢了。”她道。
“往日种种,当真不是你的过错。如今这般,我已感念你良多。”朱林头一次唤她,“霁春,莫再自苦。”
时临安笑了笑,“当真只是看花。”她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