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退朝吧,”傅承临道,他缓缓站起,身形较来时更为虚弱,他最后叮嘱道,“各行几事,莫负社稷。”
说罢,他抬步离去。然而,步下丹陛时,不知是脚步虚浮,未能踏实,还是他病眼昏昧,未看清步阶。
晨公公高呼一声“陛下!”
诸臣抬眼,只见一道明黄的身影滚落,几名小监反应不及,只张着手,看着尊贵如神祇的君王跌落。
那一刻的元极殿像极了后世的默片,只行进情节,却绝无声响。
傅承临的贤进冠滚落,骨碌碌的落到傅玉璋的脚边。
傅玉璋蹲下身,将那顶象征天子的贤进冠拾起。他抬手一掸,掸去肉眼不可见的灰尘。
下一瞬,殿中如被取消静音键。
“陛下!”
“宣太医!”
“先将陛下扶至偏殿!”
满殿的喧嚣中,傅玉璋怀抱贤进冠,神色平静。他看向不远处的时临安,她似乎受伤了,颈上缠着白布。
这一刻,前世与今生,落败与功成,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一幕幕闪现。
傅玉璋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未带笑意展开,眼中已带悲怆。
时临安在他复杂得一塌糊涂的眼神中,步步走近。
“殿下,”混乱中,她在袍袖之下握了握他的手,“你该去瞧瞧陛下。”她唤回傅玉璋的心神,“尚未至完结的时候。”
傅玉璋回握她的手,她的手心冰凉,“霁春说得是。”他道,“随孤一道。”
小监们用肩舆将傅承临抬回保和宫。
此时,袁贵妃已听闻前朝惊变。她的手中仅余部分后宫势力,她便带着这些人,想要闯到元极殿,去救她的孩儿与兄长。
然而,在前宫与后宫的交界处,她便被服色不明的兵将拦下。清风来报的“太子殿下调了一支中山大营的卫队入宫”想来不虚。
因疾步奔跑,袁贵妃头顶的花冠、凤钗,散的散,落的落。此时的她张皇失色,蓬头散衣,再无宠冠六宫的倨傲模样。
正在与看守的兵将纠缠之时,四名小监抬着肩舆,小步快趋,自元极殿而来。肩舆上歪着傅承临,他的头随肩舆摇晃,不知生死。
“陛下!”见此情景,袁贵妃松开值守兵将的衣衫,踉跄地奔至肩舆前,“陛下出了何事?”她的心神俱裂,尖叫着问道。
跟在一旁的晨公公急道:“娘娘,快些让开吧。院正大人已赶去保和宫,咱们早些到,早些可为陛下医治。”
“医治?”袁贵妃却只听进二字,“陛下为何要医治,本宫早将哥哥的药换了,只是一般的安神药,伤不到陛下的龙体。”
“为何要医治!”
她恍恍惚惚,口中喃喃重复。
傅玉璋一挥手,几名兵将上前,将袁贵妃拉开。
小监们重新举步,快速离去。
看着肩舆上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袁贵妃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见傅承临。这个她爱了一辈子,亦恨了一生的男子,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竟这样匆匆?
“不!”袁贵妃挣扎着,可兵将手重,她挣脱不开,“不要,让我去见他,我要见他。”
袁贵妃用尽力气,渐渐瘫软在地上。
她面前的水磨石板踏上一双绣有四爪蟒的明黄靴子。袁贵妃抬起头,是傅玉璋。
她不笨,她终于知晓,“晨公公是你的人,他没有换药,依旧用了我兄长递来的毒药,是不是?”袁贵妃双目含泪,亦含恨。
“他定想不到,他用尽心力帮扶的儿子,才是最想要他的命的人。”袁贵妃的手指扣住水磨石的边沿,用力得指骨发白,“他是你的父皇,是你的父皇啊!”
傅承临对傅玉璋的偏爱,是她的嫉恨所向,亦是傅玉书的心魔。可得到这一切傅玉璋,他毫不在意,亦毫不珍惜。
他为何不珍惜?他怎能不珍惜?
时临安跟在傅玉璋身后,见证亦听闻这一场隐秘。
原来,所谓的父子联手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傅玉璋还是恨极了傅承临,在傅承临最信任他时,给予致命一击。
时临安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心中是麻木的疼痛。
今日,他跨过多少爱恨,终于站至此处?
回答袁贵妃的是傅玉璋抬脚的一碾,他将袁贵妃保养得如嫩葱的手指碾在脚下,全然未闻女人痛苦的呻丨吟。
“他是吗?”傅玉璋嗤笑一声,“他配吗?”
傅玉璋毫无风度,狠狠一脚踹在袁贵妃的心口,“这一脚,替我母后还你的那块枣糕。”他决不能忘记,正是吃了一位小贵人送来的枣糕,本已大好的和敬皇后迅速衰弱,直至薨逝。小贵人自被处置了,可她身后的袁贵妃却享尽荣宠。
傅承临一生摇摆于两名女子,三人之间的爱意与怨恨,早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