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法想象此时的傅玉璋,心中在想甚。
是有不甘,有愤怒,还是只有一片绵绵无尽头的悲凉。
“父皇,”他问道,“陛下,你想听臣说甚,臣若说不是臣所为,陛下信吗?”
许是过于心灰,他对傅承临的称呼又变回“陛下”,自称也变回“臣”。
“贝小郎说臣与柔然应和。可他不知晓,柔然与吐蕃有世仇,臣的身上流了母后的一半血,怎会做出与柔然媾丨和的行径?”傅玉璋缓缓道,语调中满是悲伤,“可陛下,臣不似贝小郎,有人证,有物证。臣只有一颗清白的心,再多说,也只是苍白。”
“臣无话可说。”傅玉璋拔下象征东宫身份的玉钗,没了玉钗束缚,游龙冠亦掉落于地,他的发垂下,散落肩上,“陛下且去查吧,查明一切之前,臣自困东宫,不再临朝。”
见他如此举动,傅承临非但未被打动,他只觉怒火烧得更盛。
吐蕃,又是吐蕃!人人都说,他因德西得势——他本是不受宠的秦王,却受吐蕃扶持,得时熹相助,这才登上皇位。而他生的这个儿子,明明是晋朝的太子,却时时不忘舅家。他竟用“吐蕃与柔然有世仇,因而不忿与柔然合谋”为由,替自个开脱。
他究竟是晋朝的东宫,还是吐蕃的王子!
傅承临狠狠一拍龙椅的扶手,“还想回东宫?”他怒道,“带下去。陆琤,将他带下去!”
刑部尚书陆琤快走几步,立至傅玉璋身侧,“殿下,走吧。”他一躬身,低声道。
傅玉璋跟着陆琤离去,走过元极殿后方时,他遥遥投来一眼。
可也只是一眼。
时临安目送那道瘦高的背影消失在元极殿外。
待傅玉璋离去,仍长跪于殿中的淑妃再度行礼,禀道:“陛下,妾是陛下的妃子,可也曾是贝氏女。如今,贝氏寥落,仅余兄长的幼子天远。恳请陛下恩准天远尚主,自此留在金陵,为贝氏延续香火。”
傅承临沉吟道:“尚主…你指端成?”
贝天远似未料及,“姑…”
然而,他的话尚未出口,淑妃打断道:“是。端成是陛下的公主,亦是妾的女儿。妾只望端成嫁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端成与天远自小相识,早有情意,望陛下成全。”
被扯住袖子的贝天远只余震惊。不是,他何时与端成有了情意,他何时说了要尚主?他与姑母说的,可是告了御状,便回平凉府,在柔然手中夺回燕然河。
金陵虽好,但此处过于精细,他一介武夫,还是在平凉府自在。
时临安听着一场闹剧,终于明白贝氏所图。
贝氏执掌西北军权,瞧着是重权在握,深受君恩。然而,贝氏再英勇,可战场刀剑无眼,流矢无情,未出三代,贝氏门庭寥落,仅余贝景平与贝天远两位儿郎。
贝景平想要交还兵权,解甲归金陵,可袁氏不愿舍下他手中的兵权,傅承临亦怕西北生乱,几方都不允。
直到去岁,贝天远在与柔然的一战中负伤,差点没救过来。
或许,正是那一战,让贝景平下定决心,他以自个的性命为祭,釜底抽薪地替袁氏谋位,也为贝氏续下香火。
只是,他会如愿吗?
傅承临沉思一番,终于应了,“着石磊赴平凉府,总领一切兵务。不必谢恩,直去平凉府。”
听闻此言,时临安忽然抬起头,看了丹陛之上的傅承临一眼。只是她实在站得远,并看不清傅承临此时的面色。
傅承临指了石磊前去接应军务?
傅承临的旨意未完,“贝氏天远,德称乡郡,英勇孝义,着袭尔父威远侯之位,并恩封驸马都尉,尚主端成。”
淑妃揪着一脸目瞪口呆的贝天远谢恩。
至此,贝氏冒险状告太子傅玉璋,得了他们想要获得的全部利益。
然而,这场朝会仍未结束,袁氏欲谋更多。
袁文翀拱了拱手,“陛下,贝氏的这一状告,不禁叫臣想起刑部狱中的叶澍之与王市杭。”
“此前,叶澍之与臣提及,私盐一案的账簿,共有两份,一份留在他自个家中,一份却送去了东宫。这案子本是太子殿下查的,臣不敢多言。今日,臣才告知陛下,请陛下恕罪。”
一番茶言茶语不仅将自个从私盐案中摘清,更祸水东引,泼到了傅玉璋身上。只可惜,他并不知道傅玉璋早已找出伪造的账簿,并交与傅承临。
这把算盘,他怕是打错了。
推墙的“众人”还有豫王傅玉书。只听他“啧”了一声,一张温润的面皮上挂了为难的神情,“父皇,儿臣也听闻一事。”
“金陵城中早有传言,道皇兄因男女私情,构陷探花郎。这事,时郎中也知晓呢。”
一句话,终于将邪火烧到了时临安的身上。
时临安微一阖眼,静一静气,这才一拱手,往前走到丹陛之下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