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
叶鸿修趁着难得的新春佳节逮着只想睡懒觉的叶云满捣腾些诗酒花茶、琴棋书画,偏偏两个人虽是一处长大的但搞文艺的方向不同,最后往往变成“今天晚饭吃什么”这样最朴素的讨论。
若不是知道节后又有一波大招要等着两江那些上蹿下跳的文人乡绅,叶云满都快认为自家大哥要变成贾宝玉之流了——“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叶家兄妹俩过着个安稳悠闲年节的时候,无论是京里还是龙七可都过不好日子。两片叶只管把天捅个窟窿,后面的事情全部丢给端和帝去了。快到知天命年纪的皇帝难得又一次想自戳双目,概因御书房案头弹劾叶鸿修的折子都快堆到天花板了。可打开一看大部分又都是一模一样的套话,偶尔有几句新鲜的也只是“已至年关却大动干戈有伤天和”之类的虚话。
“做样子给谁看呢。”已从秉笔太监荣升掌印太监的朱常喜躬身殷勤地给皇帝磨墨,生怕天太冷让墨过快凝结。正捏着墨块在砚台里打圈时,忽然听得端和帝一声冷笑:“朕还没死呢!这些臣子就迫不及待要去投诚了吗?!”
朱常喜和御书房里其他小太监们条件反射就要跪,被端和帝呵止住了:“跪什么跪!犯错的又不是你们!”
太监们不敢抬头,看不清天颜是否震怒,但听这主子万岁爷的口气好像是被气笑了——一般这个又分两种情况:一是气得肝脏都疼了,二是被上折子的给蠢到了。通常前者得跪上好一段时间,后者圣上很快能自己调节过来。
如果无法判断,那还是看资历最老的人的吧。
朱常喜作为跟着皇帝时间最长的人,在前任掌印太监程老公公告老荣养后已算是正式荣获“内相”之称。但他并未有投靠或向哪位皇子示好,能干到内宫除女眷位置的第一人,他自然清楚皇帝对此有多忌讳。
朱常喜爬了起来,放下磨墨的差使给端和帝上了一盏茶,赔笑道:“天下都是主子的,那百官们可不就是都是向主子投诚吗?许是他们想着主子对小叶大人爱重,又不好明着上表褒奖。”
端和帝将折子一扔:“你倒替他们说好话!什么时候连你也瞒着朕了?啊?”
朱常喜刚爬起来没一会转眼又跪下了:“主子圣明!奴婢就是瞒天瞒地,也不敢瞒主子啊!满朝里谁不知道小叶大人是如今最得主子心意的人,谁若是真敢弹劾,可不就是在试探主子的心意?所以您看这些折子都只是表面文章……”
端和帝忽地大怒,大袖一掀将一边堆积的奏折和贺表全部带翻在地:“他们就是在试探朕!想看看朕会不会大动干戈!”
御书房里跪了一片,端和帝跌回椅子上气得脑仁都在一抽一抽地疼。静了好一会儿端和帝才又问道:“上次廷议上弹劾叶爱卿的那件事,刑部查得如何?”
朱常喜略显富态白胖的身体抖了一下,战战兢兢答:“回主子……刑部派过去提卷宗的人没提到,说是……押解卷宗的车半道上突然着了火,全烧没了……”
端和帝这回连气都懒得生了,眉毛也没动弹一下:“那就刑部再派人去,直接在两江审,就地结案!”
朱常喜心想一般这种情况别说卷宗了,只怕两江大牢里的一干人犯也是凶多吉少。但皇帝金口一开,哪怕牢里只有白骨了也得赶去审;正欲领命拟旨,忽闻端和帝又问了声:“被烧毁的,可还有其它案子的卷宗?”
“你说被烧毁的,是哪辆车?”扬州卫下属龙鳞卫衙门,不同于一般人等想象的阴森血腥,前衙后堂都干净整洁、窗明几净,看着好似只是普通的棋院书院。若非偶有一两声不知从何处遥遥传来的撕心裂肺、如见恶鬼的惨叫嘶号,还真会让人恍惚错觉此处是个清雅之地。
两淮龙鳞卫的主事龙七此时正坐在桌后,轻声问着跪在堂下的属下,神色不明。她容颜清丽,若穿一身白衫白裙定会是个皎然若姑射仙人的女子;此时却一身黑色绣四爪蟒袍的官服,披着纯黑色不知用什么动物皮毛制成的大氅,愈发衬得容色清冷,又从中透出隐隐杀气来。
她虽是女子,明明说话声音也轻,却让跪在堂下的镖旗越抖如筛糠,说话也不稳当了:“回、回禀大人……被烧毁的是、是林姑娘乘坐的那辆马车……”
龙七不说话只盯着那镖旗看,神色愈发地淡了。
镖旗扛不住她的眼神,屁滚尿流地往前爬了几步,涕泗横流地分辩:“大人,下官真不知道五件案子的卷宗都在林姑娘马车暗格的消息是如何传出去的……下官真的不知情啊!求大人网开一面,给下官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龙七却是吝啬于再看镖旗一眼,手一抬自有两个力士上前架起镖旗离去。镖旗的哀哀求饶传了一路,衙内的力士和仆役们都视若无睹,早已习惯。
龙七再一挥手,便有人去召了两淮最得力的王千户入衙。过了两刻,一身布衣粗麻农民装扮的王千户和一份火漆密折由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