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二更

后端和帝降旨看如何收拾那群贪官污吏。不管是斩是流放，一个抄家总是免不了的了。看来运库司的亏空可以填补部分，任期下半年他只管安安心心压盐价、控盐务就行了。

但是春季新盐引的勘行和引岸划分又是个难题，两法并行之时总会有太多琐碎杂乱甚至重复得到无意义政务，得想办法提前规避才行。

诸事一清，信念之人亦在身侧，叶鸿修无论如何压制也掩不住从心底漫出来的欢喜，不经意时已一连多喝了许多杯酒。叶云满见状去捞酒壶也给自己倒了杯，甫一只闻香味便是眼睛一亮，大赞：“好酒！”

叶鸿修已有微醺之态，转着小酒杯笑吟吟看她：“小满儿的鼻子一点都没变。这是内供的寒潭香，据传是用高山寒潭水与当季最新一茬中颗粒最饱满洁白的西山稻米酿成的……”

叶云满听得眼睛发亮，迫不及待小酌一口，立时大赞：“味香都是清爽且凛冽，当真一点不沙喉咙！”说罢，就着炒花生米再饮，到后来一壶酒竟是三分入叶鸿修口中，七分全入了她腹中。

叶鸿修也没拦她，只捏着杯子笑着看她猛饮。等到她两颊酡红、双眼迷离了，他才轻轻出声唤她：“小满儿？”

叶云满喝得昏乎乎的，未料到这酒入口清润后劲却十足，浑身暖洋洋地发着烫。恍恍惚惚听到有人在叫她，直着双眼瞪过去，咬舌含混不清道：“大哥，叫吾葱啥？”

叶鸿修听到她冒出来闽南口音顿觉好笑，伸手牵过她没花多大力气就把人拉坐到自己怀中，亲了亲她额头：“盐价降了，你能不生大哥气了吗？”

“盐假？”叶云满窝在他怀里，大着舌头喃喃道。过了一会儿她脑袋里终于有根弦接上了，拍着手开怀大笑，“降了好！降了好！还要往盐里加碘，这样大家就都不会甲亢大脖子了！让他们多吃点海带、多吃点紫菜……”

叶鸿修抱着她安安静静地听着，试图从她极不连贯又亢奋杂乱的话语中拼凑出她讳之莫深的、遥远如鸿蒙初开的、之前的人生。

“……还要开学校！让所有孩子都有学上！不止男孩子，女孩子也要……”叶云满扳着手指数，一会皱眉一会痴笑，“要让他们什么都学！语文数学英语化学物理地理历史音乐……啊对！我还要用‘青衫策马’的名字出一套试题！名字就叫《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不对，搁这边应该要叫《五年童试三年乡试》……”

叶鸿修在听到“青衫策马”时手臂一紧，将她抱得更紧了，继续聆听。

“女孩子还要能当官、能当兵，能做一切她们想做的事情……晚上一个人出门也不用怕，到处都有监控和警察的；还要一夫一妻、不能让男人娶小老婆，谁敢出轨就把他小弟弟割了没收作案工具……”

“要有手机、有电脑，隔着几千里远的人过几秒就能收到消息。不用跑死那么多马……还要有飞机、有汽车，‘呼’地一下就到家门口了……百姓们人人都吃得上饭，还有茶叶蛋和猪肉……”叶云满嘟哝着，说着说着却忽然滚出眼泪来，朝叶鸿修指手画脚地道，“大哥我跟你嗦！我上辈子在的地方有个很厉害的老爷子还有很厉害的一群先辈！那个老爷子叫袁……袁隆平！我们都叫他‘现代农神’哦！他不仅让稻谷丰收量‘噗’地一下翻好几倍，还能再高原上种水稻、在海岸上种水稻！”

她手舞足蹈，大概是想要做一个展开双臂表示“很多”的动作，不小心打到了叶鸿修的下巴：“还有那一群先辈！花了一百多年让祖国从毒瘾的坑里走出来了！我们以前是倒数的，一百年后变成世界第二啦！”

“我的祖国超厉害！什么地貌景观都有！有山有海有沙漠，有丛林有高山还有冰原！还有奶茶火锅小龙虾串串香！”她声音忽地变得委屈，叶鸿修心里莫名一紧，直觉接下去的话不好，“可我什么都没了！我男朋友一刀子！什么都没了！奶茶喝不到了串串也吃不到了！呜……”

“小满儿……”叶鸿修声音有点艰涩。他怀中的小姑娘大滴大滴落着眼泪，眼神有些空洞，双手做着一个似烟花般一炸而散的摊手动作，愣愣道，“就一刀划过我的脖子，先是凉凉的，然后有血呼啦啦喷出来……喷得那么厉害，我都不感觉疼了……”

她声音忽然变得尖利而高亢：“就一刀！我什么都没了！房子没了车子没了父母也没了！什么都没了！”

叶鸿修甩手示意被惊动的侍卫退下，复又抱住她，将她牢牢地摁在胸膛上，心痛得仿佛那一刀也直直插在了他心脏上：“小满儿我帮你报仇！我杀了他！杀了他！”

“他死了！已经死了！”叶云满有些癫狂地大笑起来，“子弹从脑袋后面进去，把他的脸挖了一个大洞！活该！活该！生前就是没脸没皮的畜生，死后还要什么脸！”

“死了好，死了好……”叶鸿修将她箍在自己怀中，轻声安抚她，“现在没有人能伤到小满儿了，房契和船你都有了，你还有爷爷和我……小满儿不怕了，小满儿不怕了……”

他的声音轻而稳，仿佛夜色下泛着微澜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