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落难
在江藩之后,金总商成了扬州第二个被拘押的盐商。被扣押的罪名很奇怪,就“有违太///祖之志”六字;抓人的人也很奇怪,两队人马都是穿着全黑的劲装、外罩银黑鳞纹皮甲,行动迅捷、腰挎长刀。
——龙鳞卫!
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虽在各州卫下挂名设衙却向来衙门冷清门可罗雀的龙鳞卫!
老金摊上大事了!
一时间所有想救金老板的、或是落井下石的多方势力都安静蛰伏了下来,准备静待事情发展,以免落井下石不成,反将自身搭了进去。
金老板和他那些娇美的小脚侍妾们虽说是被抓进扬州卫龙鳞卫镇抚司下属特别牢狱,却也都是好生招待着。牢饭粗糙了点但不曾少过一顿;牢房暗了点但还有棉被棉枕头,环境反倒比许多贫苦之家还要优渥不少。但凡是进了这牢里的人,没一个不是哭爹喊娘的。
想想也是,凡是能劳动龙鳞卫出手抓捕的人,哪个不是大富大贵大奸大恶之徒?一下子从温柔富贵金银乡掉进阴暗大牢里,环境天差地别还在其次,性命朝不保夕谁还能镇定自若!
在扬州城内威风惯了的金老板此时瑟缩挤在铺了棉被石板床靠墙的角落里,像是一只大胖白蚕蜷成了一团。金席决牙齿打颤,惊恐朝立在栅栏外、一身大红绣云雁补子棉布官袍的叶鸿修大吼:“你想怎样!叶鸿修!你想怎样!”
叶鸿修于臃肿宽大的厚棉官袍内衬了叶云满亲手做的桑蚕丝袄,下着满某人特意让织娘“复原”做出来的秋裤,眼下正满心的熨帖和欢喜,面对金席决憎恶惊恐的眼神完全不会恼怒,反而淡淡笑了起来。
“这种蝇营狗苟的小民,不是官,还叫我们抓?”阴暗的牢狱内忽然传出第三个人的声音,声音清冷若流泉破冰,极是动听;却又带着扎人的冷意,让人听了便能想起开在高山的傲雪霜花。
金席决和叶鸿修都下意识往牢狱内烛光照不到的角落望去,就见有一人自长凳上起身,路过桌案时取了烛火慢步走来。微弱的烛光自下而上逐渐映照出纤秾合度的曼妙身材和一张清冷似月中仙子的淡漠脸来。
“龙七大人。”叶鸿修在她经过自己身边时拱手作揖,恭敬道,“莫看他只是个盐商总商,可不抓了他,下面的事情还真不好办——说来也是可笑,不仅是知府衙门,连臬司衙门也不敢抓他;所以下官只得第一次动用密令请贵司出手扣人。”
龙七一声嗤笑,抬起烛台照照越发往角落里缩的金老板:“是不敢抓,还是不肯抓?”
叶鸿修也望了望脑满肠肥的金席决:“大概,都有吧。”
龙七将烛台随手一搁:“傅家的手伸得太长,是时候砍砍了。”说罢,也不管两人面色如何,径直出去了。
也不管她知道不知道,叶鸿修仍是朝她的背影恭敬地做足了礼数——论官职龙鳞卫两淮指挥同知是从三品,比他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本职工作要高上一品;论和皇帝关系的亲疏远近,巡盐御史再能上达天听,有比皇帝直属的龙鳞卫更贴近天颜吗?
待龙七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叶鸿修才从角落里拖过一条长凳来端正坐好了,朝牢内的金席决笑道:“金老板的家业虽说是从你父亲那继承来的,但能安稳做了那么多年,想必不光只有傅家的提携。”
金席决却似乎还处在“两淮龙鳞卫指挥同知是个漂亮娘们”的冲击中回不过神来,肥胖的身子全力压在角落中都快挤成了一个尖角肉粽,呆愣愣的,不说话。
叶鸿修看他这样,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将手中的冷茶泼了金席决一头一脸。寒冬腊月的又被冷水一激,金席决立刻回过神吼叫起来:“你干什么!叶鸿修我告诉你老子依旧是四大总商!你今天和那个娘们扣了我,明天就得八抬大轿三请五躬地求老子出去!”
叶鸿修只觉好气又好笑,拉过八仙桌上一盘银子,随手拿起一锭展示给愤怒的金席决看:“金老板倒也小心,从‘放鸢子’(高利贷别称)的人那里拿到的是官银,花了三天全部熔锭铸成了银块。”
金席决的怒吼顿时哑了声,好似被人扼住了脖子,脸红气粗地瞪着叶鸿修。
叶鸿修掂了掂手中的银块:“金老板再小心,却也不懂行情——大宁律法规定的火耗一两不得超过一钱,但有时候贪点,一两一钱五或者两钱也是正常的。金老板却是太过实诚,多少两银子进去还是多少两银块出来,怕是贴补了不少吧?”他低笑,“可惜金老板不知道民间百姓自己熔的银子质量有多次,多是因加铝或锡致使品相败坏的——银块纯度这么高,只能说明用来熔锭的本就是官银。”
“金老板,你知道我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