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木
“……下官初涉政务,对川滇两省状况不甚了解,还望同知大人赐教。”叶鸿修没被男色迷惑也没被阴阳怪气噎到,恭恭敬敬地行礼,候教。
龙四睨睨这个风姿清癯但传闻有些不堪的新科状元郎,揣在兜里的手转了转藏在暗袋内的印信,琢磨了一下顶头上司的意思,慢吞吞开口:“我一个干暗探的粗人,也就不和叶修撰多绕弯子了——身份再高又怎么样,皇帝老儿都得吃盐巴——你也不必怕,这屋子里外三层都是我的人,传不出半个字的。”
叶鸿修原本被他一句粗鄙的“皇帝老儿”吓得差点跳起来,额头的汗又沁出一层。原有心出言纠正,但一想面前这位龙鳞卫指挥同知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只得老老实实坐在原地,闭嘴竖耳听。
龙四转转右手拇指上的红猫眼儿扳指,漫不经心道:“当今把你调去白盐井的意思很明显——等你成功将白盐井盐务抓在手里后,该松时松,该紧时紧。万把个人的军队也熬不住一个月不吃盐林大北这货也不是有什么长久远见的,这两年只管兼并田地可没管囤盐。”
叶鸿修闻言,蹙眉。龙四见他皱起眉头便知他心有顾虑,却不知他是在顾虑个人生死安危还是川滇两省即将会受到波及的民生,呵呵笑了一声,道:“叶修撰在担心什么?”
叶鸿修谨慎不语。
龙四又道:“你年纪小,心肠还热,但得分分清楚轻重缓急——林大北这些年兼并的土地太多,又暗中策动当地小土司反叛养寇自重,弄出来的流民还少吗?当今下了决心要剜去这块烂疮,你可别因为几千人一时吃不到盐而心软。前头三皇子失踪的河内案一床大被捂了已经让我很不爽,这件事你要是还婆婆妈妈扯我后腿,当心我先踢掉你。”
“……”叶鸿修默然,猜得出龙四说的是“踢”,实际举动会是如何。
烛火跳动的室内,长相秀丽俊美的青年漫不经心地说着杀气腾腾的话。字字如山重压,句句如海沉闷,逼得叶鸿修有些呼吸不畅。
“叶修撰,我知你是饱读圣贤书的有志之士,但有些事你得明白。”龙四露出一口白闪闪的牙,活像森林中蛰伏的豹子,“圣人的话只能用来看,拿来办事生火烧了取暖我都嫌没用。你想搞仁义那套没人拦你、你也能得民心——但到死你也只能在这个位置上爬了。和光同尘也不必事事依附,庸俗之流我在三河道拿办过不下二十个数。记着:该狠的时候狠,该忍的时候忍。川滇的情况只容许你先柔后刚,先办实事,名声等你爬到够高了再慢慢修也不迟。”
末了,他又慢悠悠加了一句:“其实不修名声也无关紧要,千百年后咱这些人留在史册上的不过一行字,哪有生前完成抱负来得重要。名臣如何,小人又如何,都是要吃喝拉撒一柸土的东西。”
叶鸿修应了,心中却有些不以为意——一个杀人如麻的龙鳞卫指挥同知口中说出这般漠视人命的话不足为奇,粗粗听着好像还真是混官场的警世恒言,细细一想那却是罔顾百姓、只顾自己利益的冷血之言。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至少如龙四所说,在没足够力量前,的确容不得大发善心。
要想做善事得先保证自己能活下去。乞丐和年迈着捐出家当乍一看是美谈,可实际岂非官府治理不当之过?对于当前的叶鸿修而言,一时的善举如果扰乱大局,致使短痛绵延成不休的长痛,实在是得不偿失也与初衷背道而驰。
“璇玑号”自渤海湾沿海岸线南下,在经过之江台州港与十艘商船汇合,又在闽海海岸与剩余的二十条船会师;绕过南洋散碎如珍珠般的群岛向西行去。叶云满已经和索恩了解过这个世界的各大陆地貌和历史,初步确认是和她上辈子的世界相似度极高的平行宇宙。按照这个走向,船队的下一个目标应当是去印度次大陆收购香料和象牙。
经过半个月的海上颠簸后叶云满已经能在桅杆上爬上爬下,教武师父一家已在闽海下船,她也见到了传说中索恩船队里唯二会七门语言的翻译。
——翻译员出乎叶云满意料地是个女性,要知道在这个封建社会背景年代里会一门外语的大宁女性都极其少见,更别提精通七门语言的了。
不过那个如江南烟雨般长相婉丽但行事绝不小家子气的女子一说她的名字叶云满就有点门清了。
翻译员、也是船队主舰上的船医妹子自名龙妩,可以唤她阿妩。
“妩”——同“五”,龙妩即龙五。
叶云满可一直清楚地记着在薛家村救下她的三河道龙鳞卫镇抚使自称叫“龙四”。
当时叶云满盯了索恩好几分钟,得到他“放心”的手势后才放下顾虑,认真跟着龙五学习外语。
龙五长相温婉,但或许是因为在海上混得久了行事间自有一股开阖洒脱的大气。也不拘礼或者因龙鳞卫特使身份自视高傲,认认真真地给叶云满从零开始教学。
奈何老师十分认真负责,学生却因为贪恋小姐姐美色经常走神挨揍,痛并快乐着。
到了海上以后叶云满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