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要问李拈花心中有没有底,她会说八成把握,实际上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一成把握都没有。很有些懊恼,却又没立场生气。换位思考,师祖花费大把光阴培养一名关门弟子,对其倾囊相授,以期其一证他人无法触及的大道。就差临门一脚时,弟子撒手说不干了,跟着男人跑了。师祖当时没被气死就算好事。
时过境迁,心里的伤终于结疤,那名忤逆弟子又出现,还大言不惭请她教导自己的女儿。母亲让她来找师祖时,她就觉母亲是强人所难。师祖没当场拿扫把将自己赶走,是仁至义尽。李拈花叹口气,也许自己本不该出现,可除了此处,她还能去哪里?走投无路的现状,容不得她脸皮薄,只好死乞白赖地黏着打水的师兄师姐们。
又过一月,状况没有好转,心境却有了变化。
打水不再是讨好,以求一线机会,而是诚心帮忙。她思量着,尽管打水算不得什么要紧事,还不了母亲所欠。可也算自己的一点心意,一点力所能及的弥补。
是以,相较之前,她反而勤快起来。
负责打水的弟子们瞧着拎两桶水,还能脚步轻快跑上前的人边笑边疑惑:她到底为何如此高兴?
这日,她送水桶到山门前,乖乖放下就要离去,牵引弟子忽然叫住她:“你把个桶子往我这儿一放,叫哪个送上去?”
“不是你们……”不让进嘛,话未完,她打住。
牵引弟子过来塞给她一只小瓷瓶:“瞧你这手,满是冻疮,也不知道做个护子。你是傻子吗?叫人见了,还以为咱们没良心,只占你便宜。这瓶擦手的,你拿着,还有把桶子送上去,便不是秃的,难道‘送佛送到西’这点道理都不懂?”
这意思不就是……李拈花心下大喜,收了小瓷瓶,连连躬身:“谢,谢谢师兄!”拎着水桶,三步并作两步往山上去。
果然将水桶交了,待要离开,便有一名衣着与其他不同的弟子走来:“且留步。”
李拈花行个礼,道声好,对方自顾自丢下一句:“随我来。”反身而去。李拈花问也不问,就着衣摆擦干手,快步跟上。
师祖所居,并不在道观主体大院,而是在观后。循石阶拐个弯,又上一个平台,踏上一条清幽石径,两侧石壁上爬满青苔,朔风吹来,叫人骨头都打颤。小径尽头,一道观嵌在山石中。木阶木柱木飞檐,表皮剥落,木头看上去很有些斑驳,留下的尽是岁月的痕迹。此大屋与前方的道观很是不同。
问仙门虽地处偏僻,香火远不及中原之盛,但山脚坐落几个小镇,也有几分香火。前头的观子屋宇陈旧,却也雕梁画栋、铜钟大鼎,后方这个小院,与前头相比,天壤之别。不说陈旧,甚至可说破旧。
中间一个大厅,背靠石壁,前头大敞,无门无窗,当这隆冬之月,叫住在内中的人很是得劲。两边各一间屋子,倒是有门窗。出了大厅左拐,一只茅草棚,砌着石灶,似乎就是厨房。
都说高人深居简出,不追求繁华之所,以免心智被迷,更甚者,以苦行来磨炼自己的心志,饥饮西风、渴饮朔雪,但李拈花见了很是咋舌。此处到底过于简陋,堪称艰苦了些,一点不似一派开宗掌门的居所。
能住在这里的绝非庸常之辈,李拈花肃然起敬。
游神间,带路弟子已经叩响西屋的门。
内中传来师祖的声音:“进来。”
弟子推开门,做出请的手势,自己并不进。
李拈花忐忑踏入,眼睛只敢盯着身前一丈的地面,待木案脚出现在眼帘,她停下,对木案就作礼。声音在身侧响起,她慌忙转个方向。
师祖道:“抬起头来。”她这才敢抬头。
目光飞速从眼前竹塌上的人脸上扫过:一名脸型天圆地方,鼻圆嘴阔,眉目祥和、双鬓花白的年长女子。
或许是对方慈祥的面孔与温和的声音,让李拈花七上八下的心情稍稍平复。
对方没有与她谈及母亲的信,而是开门见山,直问:“你以吸纳妖力而结丹?”
什么意思?心里又打起鼓来。否认?修仙界都知道了的事;承认?给师祖的第一印象也太糟糕了。
思来想去,李拈花把心一横,破罐子破摔: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她真是烦透了,不想再讨好别人,喜欢、讨厌都随意吧!
“不敢欺瞒师祖,是。”
出乎意料,对方没有生气,只是点点头,提醒:“莫叫我师祖,我与你母亲,早不复师徒之名。”
那是不是没戏的意思?李拈花心沉下去。对方却道:“你想留下?”
“请上人指点。”
“留下的日子也不能闲着。”
“弟子可以干活。”
对方再次点头。
于是李拈花以打杂身份,暂且留在问仙门。师祖替她把过脉后,又听她说过一年来的修行,给她定了一套恢复计划。
“我有言在先,法子未必能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