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局（中）

台下骚乱吸引了谢如霜的注意，孝帝趁乱仰头吞下手中药丸。宽大袖袍掩饰下，药丸收入了袖中。

谢如霜回过头，看了一眼他的手，没说什么。

孝帝心里松了口气。

他招招手，一个老太监小步跑过来，恭敬道：“陛下。”

“发生什么事了？”

老太监大气不敢喘：“回禀陛下，应该是有人不小心摔倒了。”

孝帝不悦皱眉：“什么人？”

这人误打误撞帮了他一忙，但为了不让谢如霜起疑，他还是下令：“把闹事的抓起来。祭祀大典，竟敢胡来！”

“是，老奴这就去。”

老太监弓身退下，脚步匆匆离开。

这下崔净风遭罪了。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谢云闲说的“帮忙”是这个帮忙。

他揉着屁股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双袖挡着脸，不想让任何人瞧见。

然而下一刻，他就被人拎住了后领子。

“崔净风？”

一声熟悉而低沉的声音。

“……”

崔净风僵硬地转过头，看见了脸色阴沉得可怕的崔玄墨。

“……爹。”崔净风弱弱道。

老太监走后，只剩孝帝与谢如霜二人。

看着闹剧被逼制止，孝帝问身旁的人：“祭典被打断，霜夫人觉得这可是不吉之兆？”

“不碍事。”谢如霜淡淡道。

“夫人很是从容。”

“陛下说笑了，我一向如此。”

孝帝看了眼淡如茶的谢如霜，无言。

谢如霜从前并非如此。

先帝在世时，谢家与皇家关系紧密，谢家权势如日中天，连先帝都忌惮三分。

.那时他是皇子，与谢如霜交好。谢如霜才十六七岁，在谢家众多人中出类拔萃，光芒四射，年纪轻轻便入朝为官，堪称宋国第一女官。

他曾与谢如霜对月吟诗，指点江山。那时的她，聪慧机敏，风趣健谈，又不失强硬果断之风。他也不沉醉寻丹炼丹，不像如今这般渴望长生不死。

崔灵景说谢如霜可能要造反，要害他，他是信的，也是不信的。

他相信，是因为帝王生性多疑，坐在龙椅上，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他不信，是因为天下人都追名图利，他想不明白，联合魏人造反对她有什么益处？

谢如霜将锦盒交给身边的一名侍女，她将锦盒拿走后，又走回了祭坛。

这两名侍女都与谢如霜的装扮相似，穿着简约朴素，抹了淡粉，但容颜极好，是江南水乡一带罕见的明艳美人。

风日晴和，烈日高悬，光芒有些晃眼。

孝帝回过神，见一名侍女走近，袖口隐隐约约闪着光点。

他当是自己花了眼，眯起眼，又盯着多看了两眼。

——他却瞥见那侍女从怀中掏出一个什么东西！

孝帝心下一惊，往后退了一步。

而那侍女步步紧逼。

“来——”

话音未落，“咻”的一声，一支长箭射中了那侍女。

鲜血染红素白衣衫，开出一朵血花。

事态发展迅疾，祭坛上的人都怔愣住了，没反应过来。

侍女直直倒在地上，手中的银扇也随之掉落。

原来不是刀吗？

孝帝骇然。

底下群臣怵目惊心，霎时间，一片哗然。

“来人！”谢如霜立即高声道。

侍女倒下的那一瞬，一群护卫就冲了上来。

“有刺客，保护好孝帝。”谢如霜冷声道。

“是，遵命！”

护卫迅速将孝帝围在中间，目光扫视四周，以防有伏击。

谢如霜朝射箭的方向望去，见一人躲在不远处高楼上，弓箭都还没来得及收起。

见她看过来，那人转身往回跑。

她指向那人，语气刻不容缓：“刺客在那，别让人跑了！”

一声令下，禁军迅速行动。而另一头，巡逻的护卫也察觉不对，快步赶了过去。

谢如霜招手让人将尸体抬下去，转头看孝帝：“陛下可有受伤？”

孝帝不知如何作答，于是摇了摇头。

谢如霜的脸色也有些白，但仍比在场的人淡定不少。

她果断吩咐道：“陛下受了惊吓，你们扶他下去休息。”

“是！”

孝帝被两人搀扶着离开了祭坛，身后一群人跟随护送。

谢如霜仍立于祭坛之上，沉沉的目光四下扫视。

藏于暗处的崔灵景与她视线错开。

他知道谢如霜在看他，他也知道谢如霜看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