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和（九）

公主府的金黄色灯光亮着，点缀着后夜，氤氲着几分烟火气，白芷摇摇晃晃地站立着，不时地摇头保持清醒，紫苏则是早已和招娣相拥入睡，岑溪早已回去，而岑慕宁则单手支起额头，不时地打着哈欠，双眸微阖。

江无妄闻言，抬眼瞥去，随后放下手中正在读的书卷，对白芷使了个眼色，又朝紫苏招娣看去，白芷会意，强撑起身体喊醒两人，带她们回了房间。

偌大的大厅瞬间只剩下江无妄和岑慕宁两人，他起身脱下外袍，轻轻地披在她身上，窗外秋风卷打着落叶，发出簌簌声，清晰入耳，仔细倾听，江无妄才发觉，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风雨卷着落叶飞舞在半空中，借着烛光摇摇晃晃地落下，好似荡着小舟游离缱倦。

江无妄一时有些看呆，直立在岑慕宁身侧。

临月的秋还真是温柔了些。

“他还没有回来么？”，岑慕宁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下意识问道。

江无妄摇了摇头，深邃的黑眸混杂着烛光落在了她身上，说道：“先回去休息吧，我来守着。”

岑慕宁站起身体，活动了几下，摆手示意不需要，她拿起身上的衣服，略有疏离地道了一声“多谢”，随后便把衣服拿给了他，自己朝外走去。

“下雨了”，岑慕宁仰头，伸手接住雨水，喃喃道。

江无妄与她并肩而立，一同赏雨，金黄的落叶宛若失去了翅膀的蝴蝶般无力地塌倒在地，在雨水的粘合下与地面相接。

岑慕宁笑道：“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转凉了，正是最好的时节呢。”

“秋收？”，江无妄笑了笑，没错，临月有秋收，那是粮食最丰富的时候，但对于以捕猎为生的北狄人来说，这却是最坏的时节，或者说是前兆，猎物减少却又没有储存的粮食，不少北狄百姓却依旧要艰难度日，甚至需要抢夺资源。

所以北狄一定会趁着来京的时间，有所行动，要么是粮仓，要么是布防图。这才是他们商量的结果。

但粮仓不太可能，若是粮仓出了问题，北狄人也无法获得粮食，两不讨好，同时，他们来的人少，凭此运粮也不太现实，所以最有可能的下手点，就是布防图，虽然难，但也需要一试。

一旦北狄军队能够顺利南下攻入临月，届时所有的资源便可供他们使用，吸引力太强。

于是乎，岑慕宁同江无妄他们一起布下这个计划，借国库走水让北狄人放松警惕，给他们提供一个下手的机会，面对时机不多的情况，他们一定会上钩。

事实也证明如此，但岑慕宁没有想到，意外出现在阿达身上。

“我承认，我让阿达去截人，是有私心的”，岑慕宁喃喃道。

江无妄轻声“嗯”了一声，静静地聆听。

“阿达是混血儿，我们并不清楚他是否真的自小在临月长大，所以我想试试他，在临月与北狄之间，二选一”，岑慕宁仰头看向江无妄，眸光闪过一瞬自责。

“可你没有想到，阿达是赤狄皇室的人”，江无妄温声笑道。

岑慕宁略微自嘲地笑道：“说真的，我想过让阿达假扮北狄皇室，混入其中，却没想到如此巧，他就是。命运还真是奇妙。”

听到身旁姑娘的感慨，江无妄侧目而视，心中荡起了一阵涟漪，他不禁暗想道，是啊，命运还真是奇妙，他阴差阳错地活了下来，又成了她的夫婿，如今更是一同为临月而努力。

“接下来，你想如何？”，江无妄问道。

岑慕宁半晌不语，直至远处屋顶上突然冒出一个略显疲惫的黑影时，她才笑道：“这话不应该问我，而是问他。”

阿达一身黑衣行走在雨夜屋檐上，脚步还有些踉跄，缓缓地跳了下来。

只是脚步一个不稳，摔落在地。

正当他准备抬头面向雨水时，却发现不知何时，头顶已经有了一把素色描花样的油纸伞，替他遮住了逐渐变大的雨水。

少女纤细的身姿玉立，容颜绝美，静静地持伞伫立于雨中，眉眼如画般明晰，岑慕宁静静地垂眸看向他，什么也没有说。

“对不起”，阿达轻声道，“我骗了你。”

岑慕宁浅笑嫣然道：“所以呢？你准备怎么补偿本公主？”

阿达微愣片刻，随后忍不住笑了笑，说道：“你想让我怎么补偿？”

岑慕宁眼眸微转，骤然一亮道：“不如，帮本公主促成两国和平？如何？”

“你愿意相信我？不会以为……”，阿达咽了口口水，把剩下的话遏制在喉间，垂头不语。

岑慕宁反而自顾自地接话道：“以为什么？以为你是北狄的奸细？接近我本公主图谋不轨？那倒没有，我们临月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明白么？”

“好话人人都会说”，阿达反驳道。

“可本公主向来说到做到”，岑慕宁坚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