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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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久了,常有女人或是男人听了别人的话,蹲在街角等着路春生,想要绊他一脚或是揩点油水。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路春生在一无所觉中成为了众矢之的。
他想,谣言止于智者,谣言止于智者....
他这样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好像心里就更好受了一些。
路春生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收到浆补瓦罐的活计了,他将那抔黄土稀了和,和了稀。直到阳光落在天井里,那抔土变干变硬,再也和不动。
于是他只能坐在天井里发呆,看着那个已经变质的烧饼,每日只是以稀米汤度日。
夜里,他常常冻得打哆嗦,他总是幻想如果阿婆还在世,是不是他还可以活得像个人。
可即便是他在夜里再难过,第二天又是早早儿起床,坐在天井里发呆。
他好像什么都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路春生看着自己袖口上歪歪扭扭的缝补痕迹,这还是阿婆在世的时候给自己补的衣服。对着阳光看,好像书里说的象形文字。
他曾经很羡慕可以去私塾上学的孩童们,不止一次地扒着窗户看里面跟自己一样大的孩子,甚至他们可能还没有自己的个头高。
可是他们已经可以读书识字了哎!
他看见有一个孩子在纸上划了一笔又一笔,好像是画好像是字。
那时候的路春生不懂,他只是觉得摇头晃脑的先生很有意思,他很好奇里面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现在的路春生懂了,那是他高攀不起的文化。
对于一个终日与泥土破罐维生的瓦罐修补来说,他不需要识字,所谓的银钱数目,不过用手比一比,他甚至于也不需要开口说话。
修一个小罐一文,一个大罐两文。当然其实并不会有人拿着缸子来修,缸子是个大物件儿,也是个贵器,怕是找遍这满院子的黄土也找不到适合的土去补吧。更何况普通人也不会拿缸子来,毕竟请一个抬缸的挑夫也要最少五文钱。
于是跟着文盲瓦罐婆维生的路春生变成了小文盲。还是个沉默寡言吵架都吵不过外面扔臭鸡蛋、烂菜叶的市井流氓的小文盲!
“砰砰砰”
朽木门被拍得啪啪作响,将将要落下来。那巨大的粉尘颗粒漂浮在空气中,呛得人直咳嗽。
路春生用汗巾捂住口鼻,迎上去开门。
“啪——”
门板被一把子拍开。
乌泱泱上来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架住路春生的胳膊。
路春生反抗不得,他平素拿得最重的东西无外乎是一些土啊罐子,再多就是扶起过将要倒塌的木梁柱子。哪里是这些吃饭三五海碗大的汉子的对手?
“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路春生恨恨地瞪着这些来路不明的汉子。
中间一个人斜嘴笑着,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一边丈量着棍子趁不趁手,一边笑着说,“王法?就是皇帝老子来了,老子也照打不误!”
“哟哟哟~这小脸就是嫩啊~”
男人眯起那本来就小的绿豆眼,鼠目寸光上下扫视。粗糙的手指刮着路春生的脸颊生疼。
淫靡又凶狠地笑着,“我听说,是你勾引老子的婆娘,引得她吃饭都不嘛嘛香了?”
“我!呸!”
路春生不知道哪里来的狠劲儿,一口啐在男人脸上。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瞧瞧你那个怂软蛋的样子!真是狗鼻子照镜子,妖怪也会上天堂!什么臭锅什么破碗,小爷我不稀得看!忒!”
言罢,他挣着腕子想要使用巧劲逃脱。
男人一下被激怒,怒得跳起脚,啪一耳光甩在路春生脸上。
“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爷爷今天教教你怎么做人!给老子打!打得他皮开肉绽,看他还能不能满身卖|骚,竟然敢勾引老子的婆娘!”
“你敢?!”
路春生被打得左脸高高的肿起,依旧不服输地逞强。
他强行想挣脱,只是那几个人上来就拧住他的胳膊,寡不敌众。
“给我打,往死里打!打得他满地找牙!”
言罢一把将棍子招呼在路春生身上,路春生还来不及挣脱,就被打了一棍子。
路春生这才晓得了,原来之前在街上朝他扔饼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
果然是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那几个男人听着话就对路春生拳打脚踢,他躲闪不过只能抱住头。护住自己的脑袋。
他只觉得疼,很疼很疼.....
就像是小时候被别的人嘲笑是个瘸子,被一把推下土坡,磕得头破血流一样疼....
只是再也没有阿婆疼惜自己了,没有人给自己吹吹,涂上清凉的药油,叮嘱他不要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