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己酉月望十日，正是重阳次日。陆家里里外外挂满红灯笼，遥遥望去，像无数的星火，点亮了整个陆家。

新人拜过堂便被送入新房。他们的昏礼依照晋国旧礼，没有后世的闹洞房一说。

崔同泽牵着陆芫锦的手走进新房，阿如带着一众奴仆退出房间，临走前关上门。

听见关门声，坐在床沿的陆芫锦不由紧张地攥紧袖沿。崔同泽一回头便看见了。

他徐徐向她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陆芜锦见他只是在自己身边坐下，许久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不由有些奇怪，犹豫了片刻，出声询问:“夫君……”

崔同泽又是一阵沉默，方才道:“陆小姐……”

陆芜锦没想到他会叫自己陆小姐，愣了片刻，接着便是一阵酸楚。他们已然成亲，可他对她还是这样生疏。

崔同泽起身走向柜子，取出一套床褥被子，席地而铺，陆芜锦看不出他想干什么，便问:“夫君这是做什么？”

崔同泽站在褥上，抖着被子回她，“自然是铺床……”说着，像是想到什么，停下手上动作，望向凤冠霞帔的女子，惊异道，“陆小姐，这可入秋了，你不会让我赤身睡在冷冰冰的地上吧？”

陆芜锦一愣，“我从未想过让夫君睡在地上。”

崔同泽松了口气，立马翻身躺下，盖扯过被子睡觉。

陆芜锦在床沿呆了许久，听见崔同泽没有动静，便又唤了几声。

崔同泽转身看过去，见她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姿态端庄地坐在床沿，不由蹙眉问，“明日要早起奉茶，陆小姐还不睡？”

陆芜锦苦笑，“我二人尚未喝合卺酒，我如何能睡？”

崔同泽闻言微顿，良久翻身而起向她走去。

“陆小姐，我原以为这样的事，你是不愿与我做的。”

陆芫锦不解，正想问“何出此言”，抬眸却发现崔同泽目光如火炬，正灼灼注视着她。

“你……很好看……”

陆芫锦烫红了脸。

崔同泽笑了笑，转身去端合卺酒，递给陆芜锦。

芜锦接过，崔同泽举杯敬她，芜锦亦举杯敬他，两人相敬饮下。

喝完合卺酒，崔同泽折身回地铺。陆芫锦伸手拉住他衣袖，崔同泽回头，看见她掌心有一个红色刺绣锦囊。

崔同泽一怔，今日他们应行合鬓礼，各自割下一绺头发绾结缠绕在一起，收纳在了这个锦囊里，意为“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崔同泽这时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她嫁给他并不是迫于无奈。

心中的喜悦如同烟火炸开，但他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于是他坐到芫锦身旁，将她搂入怀中，轻吻上她的眉梢，却什么也没说。

他想日子还长，他总有时间告诉她，他心里有多么高兴。

……

成婚后，崔同泽不再去县城赌博。他往日好酒，婚后却滴酒不沾。

因他对管事一窍不通，便时常上山狩猎，卖些兽皮补贴家用。虽然陆长龚曾对他说，陆家家境富裕，无需他出门狩猎。崔同泽却笑呵呵道:“既然芫锦嫁给了我，那我自然要尽自己能力让她过好日子。”

他这话传到村民耳中，个个笑他又蠢又傻!做了陆家上门女婿，享福还来不及，何必要上山找苦吃，简直就是个傻子！

这日晌午，村里有几个妇人在井边淘菜，正说着这事儿，买菜回家的阿如正巧路过。

妇人中有一个夫家姓常，别人管她叫常大嫂。常大嫂丈夫是个猎户，靠狩猎吃饭。因她丈夫是猎户，她对崔同泽去山上狩猎这件事很看不惯眼。

她总觉得崔同泽好好的陆家姑爷不做，非要上山打猎，那是同她家男人抢饭吃。虽说山中狍子等野兽多，她这样的想法没有道理，可她心里就这么认定了，便总看崔同泽不顺眼，顺带着也看陆家不顺眼，觉得他们陆家是书香世家，结果招的姑爷是个猎户粗人，很招人耻笑。

常氏淘着菜，腻着嗓子叫到，“哎哟，今日我家男人上山又看见陆家那位喽！”

人常叹，浪子回头金不换，崔同泽自成亲后一改往日的混账样，变成一个顾家体贴的男人，大多数人还是喜闻乐见的。

但不管到哪里，总少不了嚼舌根爱搬弄是非和看人不嫌事大的人。

有人接道。

“诶，这崔同泽也真是，好好的陆家姑爷不做，非要上山打猎，这不是给陆家丢人吗？”

常氏捞起盆中的青菜，甩了甩水，怪声怪气道:“就是说，也不知道陆老爷子怎么想的，明明是个有大学问的人，怎么挑女婿的眼光就这么差哟！”

一位年纪较大的老妇人满脸惋惜。

“可怜那位娇滴滴的陆小姐，嫁给这么一个粗汉。你们说，那朱家公子跟她多配！”

几个妇人连声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