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照玉林
皇上见她并无攀附之心,更加放下心来,道:“也好,若在紫云殿,便是常常相见,朕也有个说话的人。”
连翘看着如此温柔诚恳,步步为自己考虑的皇上,不禁有些恍惚。或许那个小厮的死,是罪有应得?或许其中另有隐情?
连翘赶紧摇了摇头,那是一条人命,自己为什么要为皇上脑补这些情节,而将其滥杀无辜的事情去罪化?今日自己是他眼中的知心纯善之人,尚且有情绪价值,若以后不再能做一朵解语花,或是容貌有损,或是其他什么原因被厌弃,是否也和那个小厮一样,会因为一个小错误而丢了性命?
皇上见她纠结地摇头,关切地问:“又是为何摇头?若因丽妃刁难,朕只答应你,定会护你周全。”
连翘小声地,试探着说:“并非仅仅因此。奴婢斗胆,还有一问。”
“但说无妨。”
“今日早膳,皇上为何处死那个小厮?”
皇上温柔的眼神突然凝固下来,道:“事关顺王,不许过问。”
“那若是奴婢冲撞了顺王呢?也会被处死吗?”
“你今日有些僭越了。”皇上回到案前,拾起笔继续蘸墨写字。“研墨。”
连翘的心一下凉了,面对皇上如此威严的语气,她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小心地研起了墨。
看着砚台中磨出来的墨,连翘不由得想到祁王那张讨厌的脸。墨,临池,名与字都取得恰当,他确实写得一手好字。只可惜每次书信来往为免落下证据,均是左手写成,终究差些意思。琚墨究竟为什么想要这个皇位呢?连翘每天看着皇上处理政务,神经紧绷,毫无自由,并不很快乐。权力就这么诱人?也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杀掉一个无辜的人,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又过了许久,太阳渐渐西沉,窗外的竹影也被拉得格外长。皇上看了眼天色,吩咐道:“晚膳传到这儿来吧,晚些再回紫云殿。”
没等连翘回答,忽有一阵风声从背后传来,转头一看,竟是个蒙面歹人。不等屋内人有所反应,他已直直将匕首刺向皇上。
连翘心一紧,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扑上前去拖住那歹人的腿,这匕首才刺偏。皇上立刻反应过来,迅速转身闪开来者的第二次进攻。连翘身量轻,并不足以限制那人行动,但作为一个腿部挂件也有些妨碍,于是歹人朝着她的背猛刺下去,连翘才吃痛松了手。
皇上赶紧上前与歹人缠斗,将其持匕首的那只手钳制住,朝连翘喊话:“去凉亭叫侍卫来!”
好在凉亭离此地不远,连翘弓着身体踉跄着奔去,不一会便叫来了十余名带刀侍卫。那歹人闻声,立刻跳窗逃了出去。
“追!”侍卫头领大喝一声,带一队人追了过去。
皇上看着赶过来的连翘已疼得瘫倒在地,上前扶住,又朝赶来的宫女太监们吼道:“愣着干什么!传太医!”
这才有人赶紧跑着去请了太医。
张公公上前焦急地问:“诶呦,奴才罪该万死,竟未及时察觉,皇上可有被那歹人所伤?”
“朕没事。”皇上抱着连翘,双眼直盯着她背上的伤,复又冷静地说。“宫禁向来森严,想来这歹人是趁着元灵节与王公贵族们的车驾混进来的。细细去查,只一点,不许打草惊蛇。先将各处宫门秘密闭锁,再寻个正经由头对住在客殿的来客们进行搜查,兴许能找出些猫腻。”
张公公领命,立刻去办了。
不一会,太医也到了,麻利地为连翘清创上药,竹屋内只留两个小宫女端盆送帕。
连翘此时已昏厥,趴在竹床上一动不动,任由太医宫女们处理着她的伤口。皇上坐在床头,看着这一切,心内不禁动容。如此弱小一女子,她如何敢义无反顾地冲上去的?况世人皆有趋利避害之天性,她却近乎不假思索地选择保护自己。这女孩入宫并不久,竟如此忠心。
“有无大碍?”皇上故作冷静地问太医。
太医拱手低头回答:“并无大碍,只是皮肉之伤,所幸刺得急,故而不深,并未伤及五脏。”
“那为何迟迟不醒来?”
“惊惧所致,许是未曾经历过如此场面,一时吓晕了。”
太医走后,皇上却迟迟没有摆驾回紫云殿,仍坐在竹屋静静看着连翘。她如此害怕,却还是不假思索地上前拖住那刺客,这让皇上再次对这个小小女子刮目相看。这合宫中,又有几人能做到呢?上一个不顾性命保护自己的人,是母妃。
受伤的人不便移动,皇上便留了两个得力的宫女和一队侍卫在此守候。夜已深,他不得不回紫云殿了。明日须得上早朝,且追查歹人下落之事也是回紫云殿处理才便利。
“才说完要护你周全,便让你替朕挨了一刀,朕欠你。”皇上出竹屋门时,又转身看了眼连翘,心里暗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