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盛晴

绥州城的二月透着刺骨的冷。

下着小雪，西城郊的福清山上寒意更盛。

盛晴自上山后就一直站在无忧寺主殿外的许愿树下，也不进殿，始终都只远远望着殿内的景象。偶尔会有来许愿树这边挂许愿牌的人怪异地看她两眼，但顾及这里是佛门净地不宜吵闹，倒也没人管她。

无忧寺盛名在外，香火向来旺盛。此时人头攒动，一个个香客在佛前诚挚祈愿。烟火缭绕中，一道从右门走出的身影忽地吸引住了盛晴的目光。

那是一个看来不过十几岁模样的少年人，身形偏瘦，容色上佳。他手里拿着一块金红色的许愿牌，出殿后也没打伞，转身就往许愿树这边而来。

少年目视前方，于人海中走来，置身于风雪之中，他却依旧迈着从容而稳健的步伐，一身气质愈发沉寂，像三更的月，清寒而料峭。

盛晴目光怔怔，一时之间忘了反应。

眼见着青年越走越近，她心中一跳，伸手就将身后宽大的帽子往头上一盖，快步跑到了另一棵树后。

少年只见得人来人往中，一道白色的身影快速从前方掠过，瞬时脚步一顿，看向许愿树后侧方的那棵树。

他微眯了眯眼。

只是看了许久，也没见那棵树后有什么动静。

片刻，少年压下心绪，来到了许愿树下。

盛晴藏在树后，心跳很快。估摸了会儿时间，感觉少年没有再看她这边后，这才一手扶着树干，悄悄地探出半个脑袋来，微微屏住呼吸，揣在口袋里的另一只手渐渐捏紧。

少年恰好侧身对着她，在她的注视下，蓦地一个抬臂，一阵细微的叮铃声中，原先在他手里的许愿牌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稳稳当当地挂在了高处的树枝上，隐没在大片红霞中。

少年眉间落了些雪，他微微仰头看着许愿树，下颌骨勾勒出紧致流畅的线条。静默片刻，似乎是找到了自己的许愿牌落在了哪里，他忽地展开一个笑来。

有落在少年身上的细雪不经意间被抖落，轻飘飘的，却似化作了一滴水，清泠泠地滴在盛晴心头，涟漪阵阵。

盛晴定定地看着他。

翩翩公子，唇红齿白。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她眼前仿佛只剩下那道笔直站立的身影，耳边是风雪厮磨的声音。青山，白雪，君子，自然入画。

盛晴唇角微动，眼底逐渐亮起笑芒。

少年似是感觉到什么，目光忽然往盛晴这边瞧来。

盛晴惊了惊，稍稍一侧身，粗壮的树干便将她整个人都挡住了。

少年看着先前盯过的那棵树，沉默许久。最后，他还是没有选择上前一探究竟，只多看了两眼，转身离开。

盛晴目送着他远去，待眼里没了他的身影，她这才走回了许愿树下，仰头看着树上清一色的许愿牌。

微风吹过，那些系在许愿牌尾端的金铃铛丁零作响。

盛晴就那样仰头看着，直到眼睛发涩，又重新盖上帽子，往反方向的路下山。

＊

许长晏跟程韫回到车上时，程韫深吸了口气：“我就说那上面呛得我难受，真不知道你们怎么坚持每年往这跑的。”

许长晏看着窗外上山下山的人，语气没什么情绪：“你不也每次都跟来了。”

每年这个时候许老夫妇都会带着许长晏到山上祈福，只为图个好兆头，程韫也就每年跟着来凑热闹。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这次怎么还自己单独许愿去了？”许老夫妇祈福之后许长晏就让他们先回去，自己留下来挂了个许愿牌，程韫全程在旁边看着。

“不知道。”许长晏不想多说什么，也确实给不出什么理由，很多事他说不明白，只是随心而动。

程韫无语，又问：“你那许愿牌也不署名也不写给谁，什么意思？那神仙看到哪知道要帮谁实现愿望。”

别人都写什么希望每年暴富希望家人身体健康等等再署个名，许长晏写的时候，程韫就看着他写了四个字，名都没署，就那样挂上去了。

“岁岁平安。”许长晏声音很轻。

“啊？没问你写什么，问你什么意思。”程韫满脸疑惑，心想怎么感觉这小子自从心脏骤停那次之后越来越奇怪了。

“意思就是，”许长晏重复，“岁岁平安。”

跟他聊也聊不出什么花来，程韫撇撇嘴，也没再吱声。

安静了半晌，忽然想到什么，程韫拍了下大腿：“阿晏，刚刚你许愿的时候，有发现有人在偷偷看你吗？”

许长晏转头看他：“你知道？”

“我当然看得一清二楚，”程韫想到这，试探着提出自己疑惑了好久的问题，“就是盛家那位啊。你之前不是一直很关心人家的？这些日子看你一次都没再提起过她，还以为你暗恋无果已经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