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相云将
后花园,气喘吁吁。
红眼睛兔子从她怀里钻出来,湿漉漉的鼻头微微翕动,兴致勃勃啃上了一株含苞的花草。它前几天生过病,食欲不振,如今这幅津津有味的样子甚是可人。云望随手拔了几株放在它面前,薅着它毛茸茸的耳朵和脊背,哄着它多吃些:“小白,慢慢吃,不着急。”
这时,柳容容出现了,漂亮的丹凤眼紧盯她怀里的兔子:“你为什么抱着我的兔子?”
云望一愣:“这是我的兔子!”
“狡辩!哪里来的野小子,分明就是小偷!你偷了苏府最珍贵的兰花草,还抢了我的玉兔!”
“你胡说!”
“你才胡说,看你这寒碜的样子,不是小偷难道是乞丐?快把玉兔还给我!”说着就朝云望扑过来,说时迟那时快,云望瞅准时机,一个侧闪身躲开了眼前的“魔爪”。
柳容容扑空,尖叫一声,摔在地上,掀开裙摆一看,膝盖都磕破了,染红了素白的长裙,她抬头盯着云望,挑着眼尾,语带威胁:“还想活命的话,就把兔子交给我。”
云望抱着双臂,露出两排小白牙,笑嘻嘻答话:“就不。”
柳容容气急败坏,柳眉倒竖,刚要喊人,看到云望身后来人,突然变了主意,顿时委屈哀怨之情溢于言表,梨花带雨“嘤嘤嘤”哭起来。
云望疑惑,回头。
陌上少年郎,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峨冠博带,踏风而来。
自小在军营长大的云望,见惯了赤膊黝黑的武夫、粗鲁谩骂的兵卒、插科打诨的游士,闻着汗臭味和血腥味,踩过白骨死人堆。自古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她的世界里是吹角连营、冰河铁马、折戟沉沙,厚重、单纯,掺着些寥寥寂寞。
暮春四月,温风如酒,公子胜兰,她望着那人清澈沉静的眼睛,醉了。
但是,这株兰花草一开口,她就醒了,想揍他。
苏翼淡淡扫了云望一眼,开口,气度如崖上松风,嗓音若山涧清泉,说出的话却凉薄:“你是哪处的杂役?下去领罚吧。”说完,揽袖屈身,蹲在那一畦惨不忍睹的兰花前,仔细检查根须,重新栽培,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指染上泥土,银白的袍角也拖曳在地上。
喊了几声“表哥”无人理会,柳容容一副“快扶我起来”的期待慢慢冷却,只得自己扶墙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向苏翼。云望看着美人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道苏翼真是轻慢且狠心。
“表哥,这个小子不是府里的下人,他是小偷!他怀里抱的兔子,是我阿爹前几日从异国搜罗来的奇兽!表哥你快帮我抓住他!呜呜呜~我的兔兔~”
苏翼闻言眉头一皱,有点不耐烦,不等云望辩驳,他手一挥,七八个体格健壮的汉子出现在周围。
云望顿觉不妙,抱起兔子,翻墙逃了,很是狼狈、不堪。
院内,苏翼发现百年难遇的那两棵星岚花苞尚在,如释重负,想到跟太子的赌注,自己又要胜了,不禁开怀而笑。
云望跌落在墙外捂住屁股痛地哇哇叫时,正巧听到了苏翼的笑声,“唰”一下红了脸——他竟然嘲笑自己!
每当看见手臂内侧留下的浅浅疤痕,回忆起这件事,云望都觉得羞耻。
幸好,那天她脏乱不堪,还扮作男装,再次见面的时候他肯定不认识自己。
但是仇还是要报的。
四年来,苏翼成了云望的执念。
她轻功进步神速,偶尔会趁月黑风高的时候,偷偷去苏府转两圈,因为是整个相府最后熄灯的一间上房,苏翼的书房尤其好找。他的业余生活枯燥得很,下朝之后,看书写字作画抚琴对弈钓鱼侍弄园中花草——都是独自一人。
这天,她仗着目力好,趴在屋脊上揭下一片青瓦,偷看苏翼正在写的奏折,弹劾她老爹的一个旧部武大石,言其“吏治三年,鸟雀皆饿死,百姓俱长于偷盗”。啧啧,苏翼这小崽子,还挺能瞎掰的——要不是自己认识大石叔,恐怕真以为这就是个搜刮民脂民膏的恶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