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楼里乔姑娘
梁朝建都承安,但最负盛名之处却在云州。
云州有一处风月楼,楼中姑娘娉娉袅袅、软玉温香,甚是讨人喜爱。文人骚客都欲来此,或吟风弄月,或对花斟酒。只有来了此处风月楼,才知什么叫做真风流。
可风月楼一晚千金,非寻常人所能享受。凡夫俗子、穷酸文客只能在楼外畅想着其中是何等的景色,但财气落了下乘、志气不能。他们以不屑的目光、轻蔑的言语称之为不堪之所。一夸一骂,使得此处名气更上一层。
风月楼就此在嘉兴年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正当更多的人闻得盛名、准备来此一枕风月的时候,此楼竟被新接任的主人拆了!
一个身穿素衣,头簪白花的女子站在堂中,对着前来劝阻的人盈盈一拜,眼含泪光,柔声哭诉道:“非是乔娘不肯听劝,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身,如何能经营此一处风月场所,乔娘知晓诸位皆是有情有义之人,舍不得一众姐妹。不若诸位为心仪的姑娘赎身,带回家中?”
面前的男人听得这话,又惊又喜道:“不知赎身钱几何?”
乔知愿回道:“自是按照先前娘亲定下的价格。”
男人笑意僵硬一瞬,说道:“某观乔娘子经营此楼辛苦,欲转做他用,怜惜楼中姑娘无去处,这才有此一问。不若价格再低些,两相便宜?”
“正是如此”,有人附和道,“我等有心收留,乔娘子降些价格如何?今时不同往日,既不再做风月楼的营生,你留着她们也无用。”
乔知愿闻言,面纱下忍不住冷笑,声音却仍旧温柔:“娘亲曾说,真心值万金,万金验真心。”
男子还欲说什么,乔知愿一俯身,道:“乔娘尚有许多杂事未完,先告辞了,来日酒楼开业,还万望诸位捧场。”
本来被拒绝尚有几分怒火,一瞧见她含泪的双眼,嗅到衣袖间的香风,三魂去了七魄,呆愣在原地,兀自心跳半晌。
这厢乔知愿莲步缓缓,上了二楼,看见帘子后失意流泪的女子,叹了口气,好生劝道:“我已说过了,男人的心意不可靠。你将满匣子的珠宝赠与他,他却不肯拿出一半来娶你过门。”
正劝着,听得门吱呀一声响,乔知愿回过头去,只瞧见一截裙摆露在外面。她笑着摇摇头,“也罢,既然你们睡不着,那便都到院子中来吧,我有话要讲。”
风月楼后有一处景色极佳的院子,平素用来供客人们游览,今日关了门,只有一众姑娘,安安静静、胆战心惊地等待着。
乔知愿对着册子数了人,说道:“诸位姑娘都在这儿了。三日前娘亲故去,楼归我所有。我意欲改风月楼为酒楼,不再卖皮肉生意。诸位有家穷为亲眷卖了来的,有被我娘亲不知从何处捡了来的……以身体侍奉他人多有不甘愿,我今日做主,愿意留下为酒楼打杂的便留下;想要离去的来这里领了卖身契,姑娘们的积蓄我分文不取,再赠黄金三两聊作路费。”
院中女子闻言皆惊讶地抬起头来,和同伴面面相觑,没人敢站出来做第一个决定的人,生怕这又是一个火坑。
乔知愿也不催促,耐心等待着。
一个红衣服的女子靠着院中的老槐树,咬着自己新染的指甲,犹豫半晌,方才开口,“你说的,放我们走可是真的?”
乔知愿点点头,“自然真。”
她回头打开石桌上合着的木匣子,里面一沓一沓正是她们的卖身契。姑娘们扬起脖子,不错眼珠地看着。
乔知愿笑了一下,说道:“我先把诸位的卖身契还回去,无论如何,先还诸位自由身。”
她拿起第一张,念着上面的名字:“李阿花。”
院中的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反应,乔知愿温柔地招招手,“点到名字的来取。若想离开,便告知我一声,领黄金三两。”
一个粉色衣裙绣着桃花枝的女子犹豫着,迈着小步,走到乔知愿面前,却没有讲话。
“你是李阿花吗?”乔知愿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女子眼眶瞬间涌出泪来,看着那张薄薄的纸狠命地点头,乔知愿把卖身契递给她,李阿花双手颤抖着,扑簌簌抖成一团,将那纸摸了又摸。
乔知愿递上自己的手帕,为她擦拭颊边的眼泪,“你可有去处?”
李阿花摇摇头,她是被爹娘卖了来的,换了一袋米,从七岁上就学着伺候人的功夫,十年间家书未曾见过一封,早已不知该去何处。
“那你可愿意留下?”乔知愿问道,“洗菜烧饭、擦桌扫地?”
李阿花迟疑着,此处说到底还是风月楼,她在这里有太多的阴影难以抹去。她摇了摇头。
乔知愿表示理解,她拿出一块金子放到李阿花的手上,笑着说:“既如此,便去吧。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世道多艰,千万小心。如果无处可去,还可以回到这里来。”
随后,便转过头去,又拿起另一张卖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