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语花
裴敬启不对劲。
阮善靠在冬小怀里,头有些疼,因着身体不适,又被裴敬启搅乱心绪,她有些焦躁地出了一层薄汗。
裴敬启离宫小半年,骤然回来却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对她的纠缠不正常。
若过去那些年裴敬启都如同这时一样,那阮善大概早就被他拖累,要在太后面前绞了头发去做尼姑了。
小时候她只知道裴敬启若靠近她捉弄她,太后事后都会面无表情地狠罚她,却从不说缘由。
阮善不懂为什么,但人都是趋利避害,更何况她也并不喜欢裴敬启的恶作剧,是以她时时牢记要躲着裴敬启走。
等到大一些了,她隐隐有几分明悟,裴敬启是金尊玉贵的皇子龙孙,太后不喜欢她,自然也不喜欢她与裴敬启有一丝牵连。
太后不会去约束裴敬启,只会要她摆正自己的位置,有丁点违逆都会给她足够的教训。
知道痛了,她才会明白该怎么做。
阮善就如此被驯化出来。
她揣摩太后的想法,安守本分地远离,从不敢有任何逾矩之处,但是她还是不能很好地保护自己。
裴敬启生性张扬,行事从无顾忌,她小心翼翼筑起的边界,他鼻孔朝天看都不看就横冲直撞地全部碾碎。
后来裴敬启过了十岁,雁竹姑姑隐晦地警告她男女之别,阮善懵懂记下,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找到了应付裴敬启的方法。
裴敬启捉弄她不过是想要看她惊慌失措,阮善拼命克制,她忍下恐惧变得古板,只会沉默,然后说“殿下,这不合规矩”。
次数多了,裴敬启渐觉乏味无趣。
他的生活是很丰富的,阮善不再是有意思的消遣。
雁竹姑姑担心裴敬启对她起了男女之情,他贵为皇子,十来岁就可以选侍女相伴,捉弄她的心思随时会变味。
阮善却不这么想。谁会对小猫小狗起心思。
年龄更大些,裴敬启来和宁宫的次数更少了,外边有广阔天地,他不会再回头看这里……
倒是也会,阮善以为他对自己失了兴趣,但他时不时还是会强势出现,仍然带给她困扰,也让她心惊,只是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对他。
这次他离开这么久,还错过了南淮王的法事,阮善是欢喜的,哪知他回来后却像变了个人,完全打破了过去的平衡。
中午在和宁宫他明明生气离去,应该有一段时间不会再来的,却连一天都没过去,下午又出现在了法华阁。
阮善仔细回想他这次回来的异常之处。
可他不过是昨天刚到,晚上吓了她一场,今天在和宁宫她拒了他,他又追到这里来。
阮善感觉到有一丝异样但却抓不到,脑海里思绪烦乱。
想得头更疼了,她撑起身子。
“姑娘去喝药吧。”冬小看她脸色实在很白,催她。
阮善点点头。
强撑着出去,又碰见华扬,她在训斥宫人。
阮善下来时华扬背对着她,此时再回去却会被看到。
且她又担心华扬来了法华阁可能会找她,一时避在廊柱后没动。
叫太阳晒了一刻钟,华扬才骂完人气鼓鼓地走了。
仿佛是因为她自己宫里抄经的事,阮善无暇细想。她头疼得厉害。
铜马殿只有元九在。
药已经煎好,见她来了,元九盛出来给她,还有一包蜜饯。
她走来这里很费力,微喘着坐下。
元九给她扇扇子,看着她脸色苍白,额上汗珠细密,无不担心道:“好容易这段时间气色不错,又病了。”
阮善手刚摸上药碗,忽又顿住。
气色,又是气色。
裴敬启为什么心血来潮给她带那乌灵散,因为她时常病气缠身,连他这般不细致的人都知道。
但今年她实在不像往常那般,以至于裴敬启昨天刚见了她根本不曾记得这回事。
只中午她中了暑显出病态,裴敬启这才想起。
阮善想通了这一重,但还是不明白裴敬启的变化。
半年不见,他在外边中邪了不成。又不像。
若这因果是在她身上呢,想想她对裴敬启的态度,阮善好像抓住了什么。
昨天晚上她本就许久不曾面对他,一时忘记该怎么做,又骤然被他吓到,露出脆弱来,在他以为她要哭的时候顺势掉了眼泪。
他竟会紧张她哭,只敏感地察觉到一点苗头,阮善就利用起来,而他也真的被她的眼泪逼退。
他怎么会因为她哭就不再咄咄逼人。他该一边得意一边更进一步才是。
她当时还说了什么。
求殿下别为难我。
阮善意识到,这是她在示弱。
而裴敬启,他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