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
蔺央一觉醒来,鼻尖还萦绕着熟悉的气息。
他猛地警醒,坐起身,却被迎面的冷气冻得一个机灵,人也清醒了几分。
隔着白绸,模糊的视线透过光隐隐约约的落入眼底。
冷清空荡的房间,一如往日的每一个清晨。
不同的是,枕头旁,多了一件白色的什么东西。
他伸手一抹,心头登时一颤。
是霍缨的披风。
她昨夜来过了?
可,她来做什么?有没有听到什么?
蔺央心里大喜之后,又满是慌乱无措。
他昨夜做了一宿的梦,梦到自己被霍缨从尸堆儿里刨出来的那一天。
老侯爷把他关在木笼子里,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儿都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因为他逮人就咬,一撕下一块血肉绝不松口。
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他。
只有霍缨,哪怕被他咬出了血,也依旧将食物递到他面前,一遍又一遍的问他:“你想活下去吗?想活下去,就松口,人长了嘴可不是用来咬人的。”
那是第一次,有人问他想不想活下去。
他从出生起,生死便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有时候会活在随时会被溺死的噩梦里,有时又会活在满是谎言欺骗的阴谋里,生死从来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唯独霍缨,问他,你想活吗。
他那时候想的是,他想。
后来被霍缨留在信阳侯府,他在最初告诉自己,她是凤屠军统帅,身负守护边疆的责任。
可后来他在一日又一日的等待中渐渐生出一丝怨愤。
凭什么,为了那些狗屁责任她就能抛下他?
当初捡他回来的是她,一句话不说把他抛弃的人也是她。
霍缨。
霍缨。
这两个字,几乎成了他的执念。
每到夜里,他都会在梦里不断的重复的做着一个梦。
他梦见那个一心恨不得他死在娘胎里的人对他说:蔺央,你是个怪物,没有人会真的想要你,你去死吧。你死了,我们就都会圆满了。
蔺央从梦中惊醒时,还有几分惊恐。
可此刻拿着霍缨的披风,他心底的那股恐惧仿佛被什么东西驱散,像是一片阴霾中,突然被人洒了种子,日光照了上去,那种子便要生根发芽,破土而出了。
收拾好情绪,蔺央将披风宝贝一般放进盒子里,这才换了身衣裳去寻霍缨。
每日早间,他去学堂,霍缨会在院子里练枪,从未有一日落下的。
可今日,蔺央见院子都快翻过来了,却怎么也不见霍缨的人影。
“五公子在找侯爷呢?”
王翁弓着背不知何时路过,瞧见蔺央来来回回在侯爷的院子外走了四趟,不忍心开口问道。
“嗯。她人呢?”
蔺央面色从容,隔着白绸的视线不算太清楚,但比起夜里,多少能看见些。王翁脸上的诧异也尽收眼底。
他不由得又问道:“怎么了?”
王翁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年,如今已是比他高出一个头来。自从侯爷走后,他每日除了念书,便是吃饭睡觉,安静的就像是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即使偶尔有些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去问他,他也是言简意赅,问完话便不再多说半句。
今日竟是主动跟他说了两句话,王翁心中自然是。又惊又喜的。
“侯爷一早便去了城外军营,说是不用等她了。”
“走了?”
蔺央周身和煦的气息瞬间凝成一层冰,将自己冻在其中。
王翁讪讪的应了声,见蔺央没有再说话的打算,这才绕过他走了。
城外军营,隔着一里地都能听见里面的操练声。
霍缨回京只带了一千亲兵,留了军师和两个将军守营,独自一人进京。
接连数十日都不曾迈出侯府半步的霍侯爷一回营,军师和两位将军便将她堵在了营帐中。
“大帅,咱们几时回南疆?在京城可憋死俺了,整日里不是巡营便是练兵,俺这手都痒痒了。”
“是啊大帅,咱们此番回京述职本意也是想问朝廷要点军饷,可我这几日也托人打听了下,说是今年陛下连往年的盛典都没举行,听说国库空的厉害,军饷的预算只怕还要再减。与其在京中耽搁功夫,咱们倒不如早些回去自己想办法。”
薛冲是从甲字营杀出来的猛将,生的五大三粗,话说的也糙,可偏心心细的很。
另一人叫姜琮,生的倒是斯斯文文,一上了战场就跟脱胎换骨了一样,扛着百斤重的混金铛直取敌首人头。
两人都是霍缨的心腹,十来日没见着霍缨,憋了一肚子的话恨不能一股脑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