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
第一次见琉生,他还站不稳,一手扯着美和的裙摆,一手抱着妈妈的腿。肉墩墩的下身一晃一摇的。
奶油色的头发柔和地贴合脸庞,精致水嫩的洋娃娃探着脑袋,羔羊般的黑瞳直愣愣地盯着她这个陌生人。
“琉生,她是你的另一个妈妈。”
他攥紧了美和的花裙,从小手心里分枝开一道道褶皱,裙摆又缀着精细的小碎花,看上去就像是握着一捧花。
“琉生。”
北川轻声唤他,但他一倾一倾地往美和身后挪了挪,整个团子都埋窝在妈妈安全的后腿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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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放在橱柜上一家十五口的照片,在光的反射下,照片中的褐发女人脸模糊不清。
大厅的地板已经变成玩具的王国。沙发抱枕横躺在地下,被褥乱铺了一地。
女子无动于衷,沉默地倒靠在沙发背上。
她有些呆滞地盯视着天花板上皲裂的缝隙,角落里的蜘蛛网,似乎只有这样的灰败,才能稍稍填平她心间的裂缝。
孩子嚎啕大哭的声音慢慢唤醒恍惚的北川。
她有些笨拙地托起琉生,手肘不自然地抬高,手臂尽量护住娃娃的后背。小琉生趴在她的胸膛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脸憋得红似小番茄。
她慢慢拍了拍琉生的背。娃娃薄薄小小的背剧烈抖动着,透明的鼻水汩汩流在幼细的唇髭上。哭着哭着,小琉生整张脸都糊满了泪水和鼻水,濡湿了她的肩衣。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耳边似乎只有他清脆的哇哭声。
北川埋在娃娃汗湿的颈间,鼻端满是令人心安的牛奶醇香,她的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滑落,浸湿了娃娃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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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在墙壁上的圆钟,黑色的指针慢慢拨动着,北川将熟睡的孩子放在沙发上,而她转身去厨房熬米糊。
等她捧着米糊出来时沙发上娇小的影子消失了。
“琉生?”
她慢慢转进卧室,正对着门口的纱窗随风漾起温柔的摇篮曲。夕阳的孩子用橘色蜡笔大胆地在屋内涂鸦,娃娃躺床上数绵羊去了。
他侧躺着,不安地蜷成一只粉虾,眼角还盈着泪。
琉生双手双脚夹住一团花裙,小嘴含住衣服的一角,砸吧砸吧着嘴。原来他去寻宝了,去找美和的花裙。琉生喜欢妈妈熟悉的,香香软软的气息。
北川拿出口袋里的手巾,帮他擦拭着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
床慢慢下陷着,她也侧躺在他身边,手臂慢慢地环住他,大大的身躯笼罩着小小的肉团。琉生渐渐松开美和的花裙,靠在她温暖的胸脯上。
如溺水的人抱着栖木,如冻僵的人拥着炭炉。
在夕阳沉入夜色前,紧紧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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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在琉生的卧房门沿挂上了一个半米高的木板量尺。
每年,都让他们站定在门沿背对着量尺,把量好的高度用小刀刻记下来。
于是刻度一节节升高,时间也就一节节流走。
到现在,那道木刻线已经高出她一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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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生其实很粘母亲。
他就像是母亲的小尾巴,小影子,恨不得像只小袋鼠一样被妈妈装进口袋里。
“琉生,你是个大孩子了,要学会独立。”
他越长大,就越明白父女子嗣,今生的缘分便是不断地渐行渐远。前半生是父母目送孩子远走,后半生是孩子目送父母远逝。
可是,他想如今,往后都长久伴着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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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我想给你做头发。”
琉生以指抚顺她的青丝,他的指骨分明,甲盖修剪成杏仁的长圆形。
他将头发一一分缕,将多余的先夹于发顶。
卷发棒烫夹着一绺乌丝,往上凹卷片刻,再松夹时,那缕乌发便自然蓬卷,发尾向内扣着。
靠近了,能闻到他身上甘甜柔软的馥郁花香。琉生心无旁骛地做发型时,那温良清明的眉眼弯弯,淡色的瞳眸,静静凝汇着平和却坚韧的光。
他一缕缕耐心地烫夹,逐渐凹造出发型的层次感来。
琉生温煦低缓地询问着:“感觉怎么样?”
北川看着镜子前的自己,一头漆亮的黑发密密匝匝地烫成波浪形,头发盘得极其繁复。
她毫不吝啬地夸赞着:“琉生的手艺是越来越好啦。”
“我一位友人今日婚庆,这样子过去也体面。”
“琉生也要一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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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的婚礼,白羽鸽白婚纱。
誓词上,新娘问着爱人,是否无论贫贱富贵,无论生老病死,也依旧爱着她。
琉生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