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Gravitation
他是虚。
没错,覆盖大部分脸庞的雪白面具和袒露于胸前的空洞都指向了这个事实,但是——
“你有着人类的眼神。”
无需经过复杂的推理和验证,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他与歌代祈曾遇过的所有虚都不一样,非常的不一样。
“……你在开什么玩笑?”
微怔之后,他移开了视线,语气冷淡得像在说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那么,”歌代微微侧头,“你为什么不把这些虚吞噬掉呢?”那才是虚理所当然的选择。
而放任死去的虚堆成一座座令人望之生畏的尸山,简直就像在好心地警示来到此处的所有人——不想死的话就别靠近。
“太麻烦了……”夜风拂过,他的声音仿佛要消融于孤寂的长夜里,“我不需要变得更强。”
平常人说出这样的话语总免不了炫耀的嫌疑,但是,当他用那双蓝灰色的眼睛凝视着某个早已失去生命的躯壳时,歌代觉得自己触碰到的只有疲惫和孤独。
“我对杀死身为宿敌的死神也没有兴趣。现在离开的话,你还能保住性命。”
“可惜的是,虚圈里像你这么想的并不多。”即使是如孩童般天真的皮卡罗,也不会真正在意敌人的死活,更不要说歌代这一路上遇到的其他虚,无论是否具有自我意识和理智,他们渴求的始终都是她的血肉与灵魂,会二度劝说她离开的,除他之外再无二人。
歌代微垂目光,凝固的血液已将白色上衣染出大片暗红,尽管身上的伤口都不是由虚造成,而是讽刺地出自同一阵营之手,但这偌大而自由的虚圈里,从来都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那是亟待解答的疑问,还是饱含迷惘的叹息——
“离开这里,我应该逃往何处呢?”
他愣住了。
「可以逃往的地方,一个也没有。」
曾有的感慨突地涌现,虽说是合适的回答,他却无法坦率地说出口。是因为他惧怕着一旦在他人面前承认这一点,无奈的“感慨”就会变成确凿无疑的“真实”吗?
还是,他只是不想看见对方黯然的神色?真奇怪,她明明跟他毫无关系……
无言地对视良久,他率先别开胶着的目光,面具覆盖的脸上,细长的眉毛不为人知地拧了起来。
“抱歉,我不该问令你为难的问题。”在他踌躇的间隙,歌代的声音也犹豫地响起,“和我不一样,像你这么强大的存在,当然能在虚圈来去自如,对你来说,无论是哪里都没有区别吧。”
人迹罕至的遗址也好,无数大虚盘踞的森林也好,这种程度的战力差异于他并无意义,广袤无垠的白沙之海中的确没有能够威胁他的事物,然而这个事实从未让他感到安心。
“我很想……”他看向平静的银白沙面,那群过于活泼的幼生虚所卷起的阵阵风沙仿佛还在他心中盘旋,搅动着他的思绪,让他轻易说出了未曾打算说出的话语。
“很想体会那种区别。”
话音落下,疑问即在心中升起。想要探究、想要理解的心情在一瞬间覆盖了原本的目的。
为什么想要体会那种区别?
与命运脱离自己的掌控、性命岌岌可危相比,拥有无论前往何处都自保有余、不存敌手这样的自由和伟力又有什么不好?
他难道是没有水平相当的敌人就会感到无聊,渴望在酣畅淋漓的厮杀中寻得生存意义的类型?
不,绝对不是。
如山堆叠的灵体沉默不语,他们传递的信息却在歌代的心中不断翻涌。究竟要经过多少时日,才能累积出这庞大的数量?如果他把亲自动手处理这些躯壳视作麻烦,又为什么不干脆一走了之?
翡翠色的眼眸中倒映出他的身影,停留在尸山中的他,仿佛被无数同伴环绕。
她好像明白了。
自由的他,留恋着虚假的陪伴。
冷淡的话语下,深藏着的祈愿是——
“我来,”像在极力抑制着什么似的,歌代才刚开口就停顿了一下,她注视着对方,感觉自己的唇齿都在颤抖,“我来让你体会那种区别。”
若是被他的心情所感染,不管不顾地揭露他话语中的真意,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
迄今为止的道路或许会全部扭曲吧。
所以,她根本就不应该明白。
“我现在很弱吧?但我会变强的,”她扬起微笑,仿佛此刻身处的并非危险的虚圈,而站在前方的也并非立场相悖的敌人,“终有一日,我会变得和你一样强。”
是刻意不待对方反应,抑或不想留下让自己后悔的机会呢,她维持着笑容,径直开口。
“我还会比你更强。”
不能回应也无法回应他真实的愿望,但她至少能许下这种程度的诺言。
银色的月光洒落在她身上,她的眼眸如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