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巡这件苦差事(2)
我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我爹给了我五天时间,让我带着几十个人马就放我走了。
从当地的县令那里拿到大致的地图,我看着图上的地形,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都没找到我昔日,或者说未来的家乡。
问了当地人才知道,那一片地方,不过是一滩泥水沟罢了。
沧海桑田,斗转千年。
我看着眼前阻拦着我前进的溪流,垂下了眼。
我过来赶路已经花了一天多了。
还能再前进么?还应该再前进么?为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追求?
……可是,我不甘心啊。
“弃马。租船。”
也许这是我仅有的机会了。
我看着我身后敢怒不敢言的侍卫们,又重复了一遍:“若五日难归,本公主自会向君父请罪。”
我知道他们是怎么想我的。
明面上我是为了我母亲阳姬的故居才特意来到这个地方,能跟着我爹南巡的部队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不服气我这般看似漫无目的地乱跑,自然是理所当然的。
可我毫不在意。
这个时代上位者对下位者有绝对的权利压制,他们势必不敢敷衍塞责,我一旦出事,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我只需要听话的下属。
就这点来看,我觉得我倒挺有暴君的潜质的。
侍卫中为首的那人半跪在了我的身前:“十殿下,可容我等现将马匹当地安置?再另寻船家,公主可在客栈等待,稍作休整。”
我看着我身下的马匹,为了赶路,我们这一次轻装出行用的都是最好的马,就地弃置可惜是一回事,归途不便也是一回事了。
我点了点头,他朝我伸出手,似是想要扶着我从马匹上翻身而下,我没理他的谄媚直接一跃而下。
君子六艺,自也包括骑射,我不曾落下。
那个瞬间,我看见了他头盔底下的眼睛,深黑色之中竟然隐隐带点湛蓝,很是好看。
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我皱了皱眉,看在他眼睛那么好看的份上,还是没治他一个不敬之罪。
就坐在附近的那家客栈,我吃了店家端来的吃食,这一天忙着赶路,不过是吃点干粮凑活,这还是我喝到的第一口热汤。
我吃饱喝足又等了一会儿,大概一共等了一个时辰的样子,那个有着一点蓝色的黑眼睛的侍卫出现到了我面前复命,当时我正撑着脑袋,听着客栈的说书先生说书。
说的是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
也许是这个时代尚早,又也许是说书人自己的艺术加工,就三次过家门发生的事情,比我在后世听到的详细太多。
第一次的时候,是大禹的儿子诞生的时候,他没有进入;第二次的时候,是大禹的父亲去世的时候,他也没有回家;第三次的时候,是大禹的大儿子结婚的时候,大禹还是没有回家。
我听着兴起,听着侍卫的汇报,摆了摆手让店家小二给他端上点吃食,继续听着说书。
说书人道大禹治水十年,为人勤恳,大公无私,故而被舜赏识。
我却不这般认为。
可以弃妻弃父弃子之人,能做常人所做不到的事情,不拘于小情小爱,就是心怀天下了么?
不过是心如磐石,追名逐利,邀名作秀之人。
不爱小家,如何教人相信心爱天下呢?
想来治水十年之久,又怎会需一刻不停,连看望家人的时间都抽不上半分?
若他三过家门而入,入而复离,我倒觉得敬佩。
我想回到故乡看看,也许是为了更好的告别。
我看着他们吃饱喝足,丢下了几吊钱。
若我是大禹,不回趟家是无法甘心的。
说不上心心念念,算不上思之如狂,自然也不是什么魂牵梦萦。
只是难以释然罢了。
这里已经算人烟罕至的农村了,找来的船也不过是渔家捕猎的船,与我前几日跟着我爹身边上的花船相比差远了,一艘船,或者说小舟也只能站上五六个人,五六条船顺水而划,换做往日,我必然会觉得虽土气却有别样的气势。
可如今,我站在船头,第一反应竟是幸好我不晕船,第二反应是这样下去,时间还够用么。
顺江而下,再怎么心急如焚也束手无策。
我看着江水飞溅,打湿我脚边的长袍,我看着水蜿蜒曲折,怎么看都无法看到水的尽头。
长江本应汇入东海,汇入口的那里,就是我的家乡。
我知道这个时代没有松花江,也没有黄浦江,可我看着这一路沿岸的村落,茅草堆积的房子,一路下来完全无法相信我身处的是江南。
我所熟知的那个江南,细雨迷蒙,粉墙黛瓦,姑娘划着桨,去伸手摘河中的莲花,山清水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