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裂

贺知槿在眼前少女的眼眸中看到了震惊，接着是委屈，之后便是不甘和决绝，他悄悄攥紧了拳头，没有再说一句话。

过了半晌，寻桉抹了抹眼泪，重新抬起头，道：“那就祝你得偿所愿。”

她的声音很低，略有些沙哑，带着愠怒的鼻音。

贺知槿望着她，她的双髻有些松散，那双流转的眼眸也变得黯淡，发现了他的注视，这双眼又在瞬间变得不甘了，他连忙别过脸去，却听她愤然道：

“可是，我如何长大、对你又有怎样的期许，这些用不着你来否定我。

“我巫寻桉拿得起放得下，我确实喜欢你，但今日知道了你的态度，定然不会再来纠缠你。

“我家过两个月便要搬到啼州去，这世界之大，自此一别，往后再也见不到面，如此，也不会妨碍到你。”

贺知槿蹙眉听着，寻桉说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了刀，狠狠地插在他的心上。

寻桉微微仰着头，看向这个熟悉的少年，忽然笑了，道：“我们本就跟脚不同，从今往后，各走各的路罢。”

一阵晚风袭来，吹得他的衣摆猎猎作响，寻桉心想，平日见惯他穿素色院服，若他穿上那莲花司绯红的官服，又是一副怎样的景象呢？

于是寻桉甩开贺知槿，一路胡思乱想着回到了斋舍。

方才冷不丁吹了吹风，寻桉现在已经冷静下来，她躺倒在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如此便好。

如此……便好。

她偏过头，望了望燕小凌空空的床铺，如今，小凌离开了书院，这间斋舍也就剩她一个人了，到了初夏，自己也会离开核舟，跟随父母坐上南下的马车，离开凛州，离开故土。

离开那个温润却也有锋芒的少年。

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寻桉来不及脱外衣，便堪堪进入了梦乡。

*

回家后的日子过得格外漫长。

寻桉坐在镜前，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琉璃发簪，发簪在太阳的照射下，折射着绚烂的光彩，随后，这发簪被少女葱根般白皙的手指捏着，随意抛进了木匣子里。

“小桉，让你收拾个行李，怎么收拾了这般久。”

母亲的声音传来，寻桉干脆趴在了桌上，撒娇道：“母亲，就不能明日再收拾嘛？”

“明日一早就该启程了，莫要再磨蹭。”

“明日？”

寻桉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心里一沉，算着日子，果真是明日就该出发了。自打从书院回来，她度日如年，而真到了这一天，却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小桉，你出去看看你哥把行李安置好没。”

“哦——”

“对了，钱泓一给你的那个木钗，你一直带在身上罢？”

“母亲，你已经嘱咐我很多次了，我一直贴身保管着呢……这木钗，有那么重要吗？”

夏黛予不说话了，她似乎陷入了沉思，寻桉轻轻唤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道：“这是一种法器，作用重大，你且收好。”

寻桉来到门前的时候，只见自家哥哥正把一个大木箱抬到马车上去，他的周边围着三五个孩童，有的在拉扯他的衣服，有的学着他的样子，帮忙将几个小包袱递上车去。

“寻桐哥哥为何要走呢？”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给我带礼物回来好不好？”

巫寻桐只是笑笑，蹲下身将身边正在嗦手指的小孩抱起，转身吩咐小厮继续搬剩下的行礼，随后对其他几个孩子逗弄道：“走，我带你们去骑大马。”

他拉过黑马的马嚼子，随后将怀中小孩抱上马背，自己也伸腿跨上了马，带着他驾马慢慢走了几圈，引得几个小孩子一阵欢呼。

寻桉的视线跟着哥哥的动作上抬，这几年不常见他，他竟长得这么高了，马背上的少年气宇轩昂，鲜衣怒马，长发被高高束起，一身箭袖轻袍，腰间的宝剑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光。

那是自己的同胞哥哥，她长得像他么？她悄悄打量他的眉眼，或许有三分相似的，不过，她的眼睛像父亲，一对杏子眼，娇憨可爱，让人见了就欢喜，而哥哥的眼睛像母亲，眼尾上挑，眼神深邃，母亲曾打趣说，他长大后定然会惹得一身桃花。

同胞双生，容貌也有几分相像，但她与哥哥实则是云泥之别，每当她望向他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想：如果，没有半点修为的是哥哥，他又会怎样活着呢？

他会和自己一样吗，理所应当又自暴自弃地接受家人的偏爱，将自卑藏匿于内心深处？

“你锦衣玉食地长大，或许会觉得，所有人都应该爱你罢？”

如此令她心碎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了。

等到了啼州，或许，她会做出些改变，重新思考一下这一生该如何度过，彻底忘掉一些事，不再依附于任何人，试着像哥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