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较量
巫寻桉长这么大,只害怕过两次。
第一次是失手打碎了母亲的传家玉镯,当时母亲的脸色吓得她躲在被子里偷摸眼泪。
第二次,便是当下。
眼前这个半妖少年,正袖中藏刀,站在阴影里打量着自己,待一会儿开口,若她有一句说错,这短刀恐怕就要招呼到她脖子上了。
巫家虽是寻常商贾人家,可夫妇俩都藏着一身好功夫,对儿女的教导更是要从娃娃抓起。
寻桉和哥哥本是同胞双生,两人却截然不同,哥哥天资聪颖,武力高强,而自己却体弱娇气,乏善可陈,虽然因此得到了家人的偏爱,可终究是不甘心的。
不甘心归不甘心,寻桉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又哪来的力气挥剑呢?
幼时练剑的时候,鸡鸣三声便要起床,同样是红着鼻头在雪地里扎马步,唯独寻桉堪堪晕了过去。
后来开始练基本功,同样是对着木桩挥剑三百下,唯独寻桉双手被磨得鲜血淋漓。
看她练剑时可怜巴巴的模样,父母疼惜她,最后决定放弃教她剑术,只是将轻功的本事尽数传授于她。
“三十六计走为上,小桉别灰心,咱打不过可以跑。遇到危险时,身后有你哥哥护着,你只管向前跑。”
父亲当时是这般说的。
寻桉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同父亲学剑了。
若当年能咬牙坚持,或许今日也能像哥哥那样腰间系个木剑,不至于如此恐慌。
书房离厅堂有些距离,可这少年近在眼前,倘若真要在这逼仄小屋里动起手来,他一堵门,根本不须几招,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几乎毫无胜算。
除了能把手里这本《笼中梦》砸到那人脸上。
“你……咳,公子终于醒了,” 寻桉和气道,不敢轻举妄动,手里紧紧抓着话本,“身上感觉如何了?这些天都没能好好吃饭,饿了罢?”
阴影中那人的手仍然揣在袖中,他缓缓地走近,黄灿灿的灯光下,寻桉终于看清了他的全貌。
他虽不像话本中那俊美书生一般惊为天人,但也看起来端正温润,他个子很高,寻桉须得仰头去望,那双平日里一直闭着的眼睛,此时仿若一汪深潭,波澜不惊,深不可测。
嗯……倒是挺耐看的。
可是,能不能先把刀放下?
寻桉心里叫苦不迭,不着痕迹地后撤一步。
见寻桉害怕,少年立住不再前进,朝她作了揖,终于开口了:“这几日多有叨扰,在下贺知槿。”
*
贺知槿的声音有些沙哑,连日高烧,粒米未进,经脉紊乱,脚下也虚浮得厉害。
他醒来时,夕阳正落在身上,四周家具陈设十分陌生,空气中的香气让他内心平静不已,驱赶了这几日病中的疲惫。
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时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也不知此地为何处。
他重新闭上眼,零零碎碎地回想起来。
那日,莲花司闯进二仙村,逼得他和阿娘一路逃亡,后来阿娘倒下了,他走投无路,钻进了那片静谧的松树林。
松树林中的残阳如血,莲花司的红袍如血,到最后,就连他的手上也沾满鲜血了。
他不知跑了多久,最后精疲力竭,倒在雪地上。他贴着冰冷的雪,感受着生命的流逝,正当他决定放弃的时候,那辆马车出现了。
再之后,鬼使神差地,他挣扎着站起,拦在了他们面前。
虽然这几日去鬼门关探了探路,可他终究是挣扎着活下来了,生养他的女人已死,往后,只剩他一人。
他本打算趁天黑就离开此处。
他在榻上静心调息,养足了精神,待到夜幕降临时,他缓缓起身,点上灯,仔细环顾四周,随即移步到门前。
远远地便听到厅堂中的欢声笑语,这家人似乎正在吃饭。
一想到吃饭,他的肚子便不争气地抗议起来。
吃饱饭再上路也不迟……他正这样思忖着,忽然听见门外动静,连忙藏到书架的阴影里。
随后,便看到这小姑娘鬼鬼祟祟地钻进屋中,趴在桌上看话本。
藏在阴影中的贺知槿自觉有趣,他尚在病中,本已无力藏匿气息,可这小姑娘竟完全没有警惕之心,丝毫没有觉察到屋中的第二个人。
但是当她抬头看他时,那对杏子眼中天生的凛冽,立刻催使贺知槿攥紧了袖中的短刀。
他本不该拿刀的,她是他的恩人,可是方才那一抹凛冽,让他觉察到了危险,下意识选择防卫。
在她清澈的眼眸中,贺知槿看到了自己的卑劣。
她方才叫自己“公子”?哪里是什么公子,不过就是乡野村童,他自幼在二仙村这样的穷乡僻壤长大,根本没有住过这么豪华的屋子,也没有用过如此贵重的蚕丝被。
她拎到屋里的那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