俎上肉
桑语紧张地屏住呼吸,她在听那霍霍的磨刀声。
柴房之内,间或还有说话的声音:
“她……她也是人啊,并非是鸡豚狗彘,怎么能……?阿翁……我看,还是放过她吧。”
少年人的声音低弱,带着一丝颤抖和恳求。
磨刀声停住了,少顷,颇具老态的声音沉沉地道:“若不是我们收留,她早就被人吃了去了。现在,她也该报恩了。等过了年馑,我们再好好祭她!”
少年人陷入了沉默,不再说话了。
于是磨刀声又起。
霍霍……霍霍……
桑语的身子紧贴着墙根,虚空的眼神传达着不可名状的恐惧。
历史书上的文字在此时忽然具象化了。
当饥荒和灾害肆虐时,生存与道德并不能两全。
“吃人”,也就变成了字面意义上的“吃人”。
桑语拨动着腕上的木珠手串,莫名的哀伤压迫着她的心。
“阿桑?”
听到从头顶传来声音,她下意识地抬起了头,隔着窗,撞见了一双饿陷了的眼眶。
她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然后木然地摇了摇头。少年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他嘴唇微颤,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见桑语跌跌撞撞地逃走。
少年人内心挣扎了一番,终究还是扭头呼道:“阿翁,阿桑跑了!”
桑语苦于不知方向道路,只能咬了牙往树林里跑。她觉得自己此时仿佛钻入死胡同中的老鼠,猫就追在身后。
西斜的红日,如饿狼的眼睛,正默窥着人间的猎物。被剥了树皮的榆树,在漫天血色中哀吟着。
脚被树根绊了一下,桑语狼狈不堪地跌倒在干裂的地面上。或许是饿得久了,登时她眼前一片发黑,急切间竟是爬不起来。
她听见他们从后追来的声音,忙按下一颗木珠。随即,地上凭空出现了一个三寸的铜制文昌塔。
桑语缓缓地站起身来,神情复杂地望着离她仅有几步之遥的二人。
那老汉的手里竟然还拎着一把菜刀。
桑语叹了口气,道:“甲叔,春生,求你们,放过我吧。”
老汉往前紧逼两步,浑浊的眼中倒映着残阳的光,“阿桑,甲叔知道你是聪明的孩子,定能体谅我们的苦衷。再说了,你并无验传,若脱离了此地,多半也是一死啊。”
桑语握紧了手中的文昌塔,掌心被塔檐硌得生痛。她自然是清楚,依秦律,甲叔一家当初收留她,那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
所以,她敬他们,视他们为家人。
可是,如今,她的家人们商量着要杀她煮食。
桑语心中不由渗出了几分酸楚,她未言半语,眼角却滚落了两滴泪珠。
春生赧然地别开眼,急急地唤了声“阿翁……”
甲叔瞪了他一眼,“你闭嘴!你的三个阿兄,都已经死在了战场上!若是你也活不成,我们家,我们家就要绝后了!你让我将来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甲叔说得眼睛都有些红了,手中菜刀一顺,作势就要朝桑语扑过去。
忽听“当啷”一声,菜刀落在地。
再看甲叔,如雷击了般突然倒下。
春生瞬间睁大了眼睛,震惊地指着桑语,“你,你,你……”
“别你你你了,”桑语扬了扬下巴,“你快将你阿翁扶起来吧!你放心,甲叔只是暂时昏迷了。”
春生这才回过神儿来,他慌忙查看阿翁的伤势。
未见任何伤口,也未见血流。
他虽松了口气,却仍是惶恐地看向桑语。
“阿桑,你究竟是人?还是妖?”
桑语躬身从地上捡起菜刀,闻言翻了个白眼,“是人是妖?就不能是神仙吗?”
“若是个神仙,怎会眼睁睁看着凡人受苦?”
桑语从衣袖上割下一块布。她看着春生满脸认真的表情,抿唇笑道:“人心即神,神即人心。”
见他迷惑,桑语干脆不理这个话茬了。
她转过身去,从手串中取出几块饼干,然后将它们包裹起来。
桑语将它递到了春生的手中,严肃地叮嘱道,“怀璧有罪,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只会带来麻烦。春生,你明白吗?”
春生眼中的疑惑愈浓。
他小心翼翼地将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块奇怪的黄色的东西。虽是好奇,却也不敢轻易拿手去碰它。
桑语拿起一块饼干,撕开包装纸,掰了一小块放在口中。
春生看着她,咽了下口水。
夜幕即将笼罩大地,桑语只能言简意赅地道:“此物非大秦所有,不宜为外人知道。只需吃一小块,就可以七日不饿。不过,你需记住,饿得久的人,绝不能狼吞虎咽,否则会噎死的。”
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