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前)
余照抱着一摞作业本,不断用手指摩挲割人的棱角。
想法在博弈厮杀,面上却不显,深呼吸压住乱跳的心脏,她推开刚刚合上的办公室木门,看徐老师对她去而复返表示不解,捏紧了手里的作业本。
“徐老师,我有点事儿想跟您反应。”
星期五,大雪连绵。
鹅毛般洋洋洒洒,落在脸上甚至有种不敢呼吸的错觉,仿佛会把雪花吸进胸腔里,留住这个冬天。
余照经过走廊敞开的窗户,冷气从毛衣的每一丝缝隙里往皮肤上割,她浑身打冷颤,大步走回暖意融融的教室,随便撕张便签纸龙飞凤舞写完,塞在了盛寻的作业本里。
晚自习下课后,没有久留,走到操场中央才回身去看属于高一五班的方格子。
明亮的白炽灯下,盛寻正独自一个人值日,按照她的要求。
学校周六上课没有晚自习,挪到了周日的晚上,徐老师想要去抓,只剩下今晚和明早两次机会。
跟盛寻求证这半年来都是独自值日后,她除了异常愤怒,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学生时代跟老师打小报告的人都会被人不齿,她明白,可想来想去,也没有比徐老师更适合的人选来阻止这场不该存在的欺凌。
人生由无数个选择题构成,选择落定的那一刻就不能回头,她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在午夜梦回时后悔,只是希望盛寻不要受委屈。
徐老师素来雷厉风行,第二天早自习,高山海、吕凡、体委三个人并排站立,在徐老师的瞪视下低垂头颅。
班级里鸦雀无声,余照抽练习册都要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声音。
“把你们三个狂的!”
“当自己是街溜子?不愿意上学都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爸妈供你们上学是让你们来搞小团体的?”
“不爱值日是吧?”徐老师将肩上的卷发撩起来往背上搭,“期末考试之前,班级里所有的值日就你们三个干,我看谁敢给我偷跑一次,再让我发现就给你们家长打电话,趁早领回家去!”
三个人蔫头蔫脑回座位,余照将自己的凳子拉远点,偷偷晃晃脚,心情愉悦。
*
吕凡两手背在身后,三角眼不断朝假装看书实则给他提醒的高山海手里瞄。
“哦...but...but.he...al”
“不行。”
余照平心静气将英语书还他,说完就不再抬头:“你再回去背背吧。”
“故意找茬?余照,破课文找你背三遍了你都不给过。”
“那为什么不找徐老师背啊?”余照慢吞吞抽纸巾擦手,“徐老师那里的标准是一口气都不能停,你每次都磕磕巴巴一课间,我还没说你耽误我时间呢,你反倒埋怨起我来。”
吕凡愤怒将英语书卷成卷,佯装着要往她脑袋上砸,气呼呼走了。
下一个课间,面对同样卡壳的盛寻,她温声提醒:“你背完贴春联了,然后呢?红色...”
盛寻立刻接上:“red is con..con...”
“considered.”
被余照连番提醒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抿了抿嘴,手指纠缠着紧握,耳尖发红。
虽然同样得了个“再来背一遍”的评价,语气却温和得多。
面对说她脑子有病的高山海,余照眼皮都不抬一下,反正他已经放过狠话了。
不可能背课文的,更不会屈辱地在余照面前背。
*
“那么,怎么才能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喜欢对方呢?”
顾江帆神神秘秘合上小说,侧头看余照,马尾俏皮地搭在肩上。
“那就是看他很丢脸的时候。”她自问自答。
余照没想到这句话来得这么快,晚自习最后一节,盛寻消失了。
桌上的书摊开,书包还挂在椅背,同桌王梓与其他同学嘀嘀咕咕讲动漫,聊得火热,全世界都在正常运行,只有盛寻的存在变得透明,也只有她注意到了。
盛寻还在学校里的预感使她没法放心地走出学校大门,脚步一转,开始向车棚飞奔。
呛人的冷空气伴着不断上涌的铁锈味。
她喘着粗气走近孤零零待在车棚里的老旧自行车,远远望去,教学楼的灯一盏盏熄灭,余照陡然生出一丝惶恐,盛寻到底去哪儿了?
“王梓,你同桌下课的时候有没有说他干嘛去了?”
“回家了?他书包还在啊,自行车也在。”
“行,你洗漱去吧。”
黑暗里的教学楼阴森程度加倍,尤其是她壮着胆子拾阶而上的时候,扶手突然当啷一声,好像有人在上方踢了一下,余照连忙把手机挡在脸前,用微弱的荧光去照亮眼前的一小块空地,眼泪在眼底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