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
南城是全国闻名的美食圣地,一年365天不乏各路游客前往南城打卡;主打写意山水风的自在居走得是短视频路线,为此程润特地并购一家文娱公司,签了好几位千万粉丝的主播打造自有品牌。
不过,自在居的早点在南城排不上号,单说藏在老城胡同巷里的每一家店龄超过20年的小摊子都能把自在居吊起来打。
程润那败家子投资餐饮业只是为了试水,主打一日三餐的最后两餐,那本烫金菜单上的推荐菜色基本与早点无关。
奶黄包——
乔微心里直打跌儿,自在居开业时她受邀去过一次,除开需要现做的,其余糕点之类的食物基本是从哪一家供应链下来的冷冻半成品,这种东西糊弄一下就差不多了,多一口她都不会吃。
视线从贺清越身上滑到初弦身上,乔微见小姑娘目光惴惴,泪汪汪的大眼睛全是不能言说的后悔。
初弦的本意完全是为了自己,她怕在飞机上饿了,这才把吃了一个的奶黄包打包带过来。
之所以问贺清越有没有吃要不要吃,完全是出于一贯的礼貌。
她动作僵硬地从后腰拿出一个比她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竹藤盒子,程润一向喜欢在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上面花心思,那盒子看着有模有样,开口沿了一圈儿金银交错的丝线,闪得好看。
众目睽睽之下,初弦愣是硬着头皮把自己吃剩的早点递给他,倒不是她本人面皮薄到不能在尊贵的VIP候机厅里吃一份68元的早点,相反,68元足够应付她一整周的早餐了。
她感觉如芒在背的,还是因为四周近乎诡异的眼光。
被视线炙烤的那瞬间,初弦毫无来由地想起塞林格的一句话:爱是想伸出又缩回的手。
尴尬是想把奶黄包藏起来的手——初弦。
竹藤盒在两人之间一触及分,初弦眼睁睁看着这位无论怎么看都属于矜贵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神仙门派的太子爷,以一种异乎平淡的态度若无其事地揭开盖,然后纡尊降贵地捻了一个圆滚滚的奶黄包出来。
这人吃东西也是自成一派的优雅,仿佛他手中不是一个廉价的半成品奶黄包,而是一碗要价上万元的珍稀食材。
眼看那枚与他格格不入的奶黄包就要葬身五脏庙,初弦忽地攥紧手指,软绵的声音将将截断他的动作:“贺、贺先生!”
贺清越在震惊到有几分惶恐的目光中坦然自若地吃完了一个奶黄包,抽过玻璃茶几上印有航空公司logo的盒装纸,极贵气地拭净手指。
“怎么?”
小姑娘明显欲言又止,她抿着唇,紧绷绷的一条线,缝住所有不该出口的千言万语。
贺清越算是摸清她三分性子,这女孩,要把她搁在满是陌生人的地方,她一整天能不出一句话。
就跟砸地鼠差不多,塑料的红色锤子掉在她脑门上,她才不情不愿地“哎哟”一声。
防止她又要当鹌鹑,贺清越往后仰坐,语气闲散轻慢,淡色的瞳孔凝住她,像立了身不得动弹的咒。
“想说什么?”
口气是对待下属罕有的纵容和温和,方嘉文眼神在两人之间游走一遭,精准嗅出属于同类的占有欲。
初弦指了指竹藤盒里孤零零的一个奶黄包,二分羞赧地垂眸,任凭万般光滑流转尽数掩在柔柔低颈那一多情动作。
“哦......”
她是心思浅薄的性子,甚少会以恶意去揣测他人,她短暂的二十年人生里从未有过一个值得撒娇的对象,所以她根本分辨不了这几句出自口中言简意赅的话语里,藏着尽是无形的亲昵。
明眸皓齿的女孩子眉心如云雾聚拢又清浅的化散,她刻意将声音放得很轻:“贺先生不是说,不喜欢吃甜食的么?”
“是不喜欢。”
贺清越行云流水地开了瓶VIP特供的某高档品牌矿泉水,不是给自己,而是给她。
修长臂弯一展,重新搭回初弦靠着的椅背,笑意温温热热,半是调侃半是宠溺,故意似的,拂向她耳边。
“但小初老师给的,我也拒绝不了。”
话音一落,八方惊讶。
其中乔微和方嘉文尤甚。
前者自然是为初弦那句堪称唐突的问话,更别说她还有几分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娇嗔,稍不留神听了,只觉得是谁家的小女朋友正和那不苟言笑的冷面阎王撒娇。
后者则是证实了自己心中所想。
贺清越和初弦之间根本没有初见面的拘谨和陌生,她对他,尊敬虽有,到底尤嫌不足。
一直到上了BA打头的直飞航班,初弦心里那种打翻气泡水的余劲儿还没有完全消失。
像是打开一个充满未知的薛定谔盒子。
但里面没有猫咪,而是一群翩然扑腾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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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蝴蝶在检票那一刻被他扑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