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南风引回忆

熊望和尤郁回到小区时还不到九点，“见义勇为”一番后，时间就已经过了十点。派出所在几个小区中间，进去的路七拐八绕的，尤郁便叫了辆“滴滴”。

她先坐到副驾驶座上，熊望便只能坐到后排，二人一时无话。从派出所离开没多久，尤郁接了个电话，听着像是林姨妈打来的。

熊望看着车窗外的街景，什么也没有看进去，黑的亮的糊成一团，在他眼前浮现的是另外一番场景。

“五月了，开始热了，南风天又要来了，烦得要死。”率先打破车上诡异气氛的是司机，他说话的声音响起，两个心不在焉的乘客才浅浅回神，感受着从窗外吹来的带点闷热粘稠的微风。

车内又静了下来，熊望把车窗降下来一点，好让空气更为流通，让那南风更多地灌进他的衣服，触碰他的身体，穿过他的记忆，将他带回到十三岁那年，那个闷热烦躁的午后。

熊望跟着父母从温北来到葫城时，正是上初一的年纪。按照移居前的调查结果，他的父母买下了市第十四中学的一间学区房，将他送进了十四中。

他们是过完年来的，早春二月，春寒料峭，习惯了有暖气的日子，熊望的父母对南方的湿冷明显有些招架不住，熊望倒是还好，他从小就是个大火炉。

可当回南天来时，“大火炉”也受不住了。

从小长在北方的人，哪见过满墙满地的水，就像永远也流不完的瀑布，大大小小的家具全都像冒汗似的，一个劲地出水，怎么擦都擦不干。电视机总要开一会才能显出画面，衣服成天晒不干不说还总有一股子霉味，还好他的衣服多，不然都没得换了。

最离谱的是，橱柜里竟然长出了蘑菇，当然是那种不能吃的蘑菇。

这都不算完，没过多久，他的家里开始出现蟑螂，大小不一，四处为祸，数量多到有时他半夜起来上厕所，下地时会意外踩死正在到处爬的蟑螂。有些嚣张的甚至会爬到他的床上，令他感到恶心不已。而且，这是一种会飞的生物，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除此之外，蚊虫叮咬也令他感到烦不胜烦。他从来没挂过蚊帐这种东西，家政阿姨给他挂的白蚊帐看起来惨兮兮的，他说能不能换个颜色，家政阿姨问他想要哪种，粉的还是蓝的，他又觉得那些彩色蚊帐娘兮兮的，只得勉强接受白色。

他的生活几乎全由父母请的家政阿姨照料。他们一家之所以移居葫城，是因为他的父母看中了葫城下辖齐熙县山野间的香杉。公司在齐熙县设立了香杉种植和相关制品制造加工基地，正在起步阶段，离不了人，县里和市区相隔一百多公里，他的父母每个月只能回家几次。

在温北上过一学期初中，熊望在进入十四中后，对早起晚归倒没什么不适应的，学校建立的以班级为主体的评分体系，他也不觉得有什么新鲜，只是觉得无聊。无论是违反校规的问题少年，还是按部就班的三好学生，对他来说都没什么挑战难度，跟角色扮演似的，闹过一两次就毫无吸引力了。南风天一来，他觉得自己都快长蘑菇了，看谁都像蘑菇。

周围的同学要么谨言慎行，从早到晚紧绷精神，害怕自己犯一丁点的错误，对学校给予的一切奉若神明；要么表面一本正经，私下里对学习和生活都抱着一种轻慢的态度，常常做出一副与年龄不符的世故样子。

他见过班上有男同学因为迟到害怕影响班级而痛哭流涕的，觉得那莫名其妙的集体荣誉感实在过于夸张；也见过所谓成绩好的同学组团作弊，明明没什么了不起的，却喜欢在谨言慎行的同学面前摆姿态，在老师跟前面不改色地说恭维话，实在不怎坦荡。

要他和曾经要好的那些朋友天各一方他也接受了，但在这里他着实没找到什么特别合得来的朋友，全是一派死气沉沉的麻木，让他那“自来熟”的个性毫无用武之处。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厌烦，回温北又根本不切实际，为了让生活不至太过无趣，他选择游走在问题少年和三好学生两种状态之间，时而我行我素让学校大伤脑筋，时而表现优异让老师无可奈何。他的父母对此也不甚在意，每次都只装装样子训他两句，又忙自己的事去了。

他在某天穷极无聊，四处晃荡之时，碰见有人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看不过去便出手相助，由此结识了一个还算兴味相投的兄弟，那人名叫燕京，同他差不多大，却没上学。为兄弟两肋插刀，就难免沾惹上一些麻烦，于是在某个吹着潮热南风的下午，他被一群骑着自行车的社会青年追上了。

那几日回南天来得迅猛，他精神不好，没兴趣在外面闲逛，本来计划好老实上学，却在骑着自行车的途中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嚷。

“喂！那个不是老和燕京混在一起的！”“是叫什么鬼名字来的，熊……熊猫还是熊头熊脑的？”“哈哈哈哈！怎么看起来这么没精神啊！”“哎！燕京去哪了你晓得吗，被老子打残了躲到哪里偷偷哭去了是吧！”

熊望听出来他们大概有五六个人，不用回头也知道有两个是同他和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