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95年，夏。

距离宁城暑期结束还有一个月。

由于前两日下过雨的缘故，今晚的月似乎比平时要更清朗一些，宁城的盛夏常常伴随着多雨的天气，不管是屋檐下，还是人行道总是燥热潮湿。

无论白天的事做没做完，都想着尽快赶回家中洗清这身沉闷。

所以一入深夜，街上游荡的人就不多了。

偶尔几辆快速行驶的车灯一闪而过，照亮了隐藏于明暗交界处几个身形不一的人。或蹲在泔水桶旁，或倚靠墙面，沾染欲望的眼睛正静静盯着刚踏出夜市的猎物。

而身后破旧的筒子楼就是他们今晚动手的地点。

抬头看，每个房间的灯光都昏暗异常。有红，有紫，放眼望去看似正常，实则隐晦的暗示。

因为线路老化严重，红紫色的灯管接触不良还会发出“磁磁”的电流声，在静谧中尤为明显，闷热散去总觉得此声能激起一片冷意。

与此同时，有两个女孩一前一后出现在二楼拐角处。

其中一位模样清秀的姑娘紧紧攥着衣摆，眼睛时不时向身后瞟去布满紧张。在进入房间后，合上门，又担忧地问道:“丽丽，你上次说赚钱的事情还算数吗？”

“算数，当然算数了。”

“真的？”

丽丽一连点了三次头。

女孩见状，稍稍松了一口气。

从落座开始，就在镜子前费力的打扮自己，画着和她极不相称的浓妆，鲜艳的口红勾勒出精致的唇角，但难掩自身幼稚的气息。

头发半长不短刚刚没过肩膀，想要搞出一个时尚的发型着实费劲。无论是扎上，还是盘起，总是有碎发散落，李清秋终于泄了气于是胡乱的搞完发型，隔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询问相同打扮的丽丽。

相比之下，她的造型技术显然要成熟多了。

这个叫丽丽的女孩本就身材偏瘦，穿上紧身连衣裙后就更显骨骼分明，离近看甚至连胸骨凸起的轮廓都很清晰。

只是眼下因为时间太过紧张，化完妆额间渗出不少细汗。这紧身的东西，越心急就越使不对力气。最后用力一蹬，总算套上了这条黑色丝袜。

起身，走到床边从包里掏出香烟，足足吸了一大口，方才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她背倚着墙面吐出烟圈，饶有兴趣观察身侧同伴整体的造型。一双乌黑的眸子反复打量了几遍，方才幽幽地说：“当然了，你跟着我肯定没问题的。”

“放心吧清秋，等会儿姐就领你去赚大钱。”

“别说下半年的学费，就是明年，后年，也足够你花了。”

李清秋听闻，放下手中闪着细光的唇蜜。头顶微微低下，喉咙不自觉滚动，明显想再多问上两句。

可就在此时，门外包厢传来一声男子的叫喊：“条子来了！快点收拾东西撤离！”

“什么？这么快！”

“服了，阿毛这家伙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啊！”

“他到底在楼下怎么望风的？！”

丽丽顿时慌了手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桌面上摆放属于她的化妆品全部装入包中，一扫而光后才想起旁边的李清秋。

“还愣着干嘛！快跑啊！”

“哦，哦好。”

李清秋第一次跟她来这种地方，也不懂他们口中所说的跑究竟是跑到哪里，只是她看丽丽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俩人齐刷刷一通收拾，李清秋不紧不慢把校服套在连衣裙的外面，丽丽急了便说:“哎呀，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个？”

楼下一声声鸣笛划破天际，数辆警车奔赴现场。

出警迅速又果决，各自行动很快就包围了一楼和筒子楼的出口，各个通道都有人拦截。

看这气势，今晚是想将这伙人一网打尽。

丽丽见此情景，知道俩人不可能一起逃脱。

她回头，急切地叮嘱：“清秋，咱俩不能扎堆在一起逃跑，得分开跑知道吗？”

“这样，你掩护我，反正警察里面有你哥，你不怕被抓。”

“等他们检查完，下次我再正式带你去赚钱怎么样？”

“那得多长时间呀！”

“哎呀，很快啦！”

丽丽甩手抱着包就跑，像条游鱼一扭脸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李清秋也想寻着路跑，可是她连这些人十分之一的逃生技巧都没有学会，就这样被无情的抛下了。

她又急又慌，开始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闯。

刚迈出步子紧接着，身后传来一句严厉的喝止：“站住！不许动！”

“马上抱头蹲下！”

李清秋一个激灵，恐惧像条蜿蜒的毒蛇紧紧攀附着后背，令她头皮发麻。也不敢回头，只听得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