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
宋元璟走后,傅黎独自倚在床栏上,竟难得有了宁静。
窗外微风拂过,放置在窗台的盆景轻轻摇曳着,投下淡淡的影子。
傅黎的后背沐在光里,她看着地板上的影子,闭上双眼,思绪如潮水般涌来,现下凌飞已除,自己的身份也已对宋元璟坦露,就是不知宋元璟能不能按照她所想的路径走下去了。
楼下街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难得的雨过天晴,便是到了暮至,道路两旁的叫卖声也起伏不断。傅黎被热闹吸引,也撑着身子走到窗边,借着余晖眺望,目光游走在这闲适的景致中。
宋元璟穿行在小巷里,最后手中拿了个油纸包出来。
他步入客栈,却并未直接上楼,而是在中庭停下,开始赏玩起院中水池里的红鱼。
客栈的中庭是一个四方院,客房都在二楼,庭中则有花草鸟鱼点缀,虽与前厅只隔了一层幕布,但与外面隐约的热闹相比,却别有一番意境。
宋元璟站在水池边,眉宇间透露出一丝悠然,正当他观览之际,却窥见水中多了一处倒影。
他转身往二楼望去,傅黎亦刚好行至围栏处。
两人眼神相遇,一瞬间,微风拂过,吹动二人的发梢和衣袂。
彼时,店家的孩子下了私塾,正由老板娘领了回来。
“今日学了什么呀?”
傅黎穿得单薄,只多披了一件浅色披风出来,她如凝脂般的肌肤依旧没有任何红润,唇色也是极淡,然她眉目清秀,面部线条勾勒得恰到好处,一袭黑发披散在肩上,微风吹动,像是在柔柔地低吟。
“今天先生教的诗经,还额外教了我们一首《国风·卫风》里的诗歌。”
“只是儿子还有一处不解。”
宋元璟仰看着她,竟从那病态之中瞧出一丝细腻柔美,周边的鸟儿轻鸣几声,让这本就恬静的一幕更增添了一抹宜人。
“我背给您听,‘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此前傅黎扮男装时便不失英气,如今着回女装,竟不知不觉,让宋元璟出了神。
“娘,您知道为什么只有士可说而女不可说吗?”
母子二人从傅黎楼下走过。
“娘也不清楚,看来你明日还得去请教先生了。”
傅黎唇角微微上翘,垂眸欠身,对宋元璟遥行了女子礼。
见此景,宋元璟才抽思回身,两步当作一步走,上楼到了傅黎跟前。
“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便是要入夏了,依你如今身子的状况也不应出来受风。”宋元璟话语里虽带着责备,但也算温声道。
傅黎失笑回道:“一直躺在床上也会乏力,便想着出来活动活动,倒是让王爷担心了。”说着,她又准备欠身行礼。
宋元璟忙将她扶住,道:“罢了,你说的也对,不过以后再出来得多加一件衣服。”
傅黎略显无奈和窘迫道:“不瞒殿下,民女最初也是有此想法,只是屋中除了这件挂在木架上的披风,民女就未曾找到旁的衣物了。”
宋元璟这才想起,此前让人来为傅黎更衣时,只考虑到她在昏迷之中便只给她换了中衣,而她原来的衣服也已破损所以也直接让人处理了,此后倒是没想到再为她备上一套。
宋元璟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之后我去成衣铺里亲自为你挑一件。”
傅黎颔首:“多谢王爷。”
宋元璟扶她进屋坐下,又兀自去将房门关上,回坐下来之后倒了两杯茶,道:“如今形势不比在京城,你出门在外无需称我为王爷或殿下。”
“那应当唤您什么?”
“如你我第一次遇见时,唤我公子即可。”
宋元璟将茶一饮而尽,傅黎动作则停滞在中途。
“公子当真是好记性,这般久的事也能记得。”
宋元璟勾了勾唇道:“你我初见,自当铭记。”
“说来,凌飞真是可惜了。”宋元璟放下茶杯,稍显惋惜道,“等回京之后,我在为你安排一位随身侍卫。”
方才除掉一个细作,傅黎怎么任由宋元璟故技重施,她婉拒道:“多谢公子美意,只是凌飞于我意义不同,诸多缘分竟就此突然了结,恳请公子在给我些时日去接受他的离去,便不要再为我费心选旁的侍卫了。”
宋元璟点点头,此前觉得傅黎是男子便对她要求颇为苛刻,如今她此举只当是她女儿心性,便也没有再过多相逼,他道:“好,那等之后再说吧。”
说完,宋元璟忙打开自己带回来那个油纸包,道:“再不怕苦,但药味也会长存口中,所以我便去了这镇上最好的一间糖果铺,买了他们家最好的一类蜜饯回来,给你压压苦。”
他将打开的油纸包推到傅黎面前,“你尝尝。”
傅黎顺着他的动作看向那一包色泽艳明的蜜饯,浅笑着拿起了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