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夫妻(一)
在路上纠结了片刻,又跑回村取了个板车,到山涧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不远处的村落家家已经升起炊烟,偶尔几声犬吠,几声孩童嬉闹的声音。
头顶星辰稀疏而明亮,月光下的山涧有几分幽静,秦好想起从前,司宴见着这样的场景,偶尔会吟上几句诗,说是一位不屑世俗功名利禄,辞官躲入深山,挚爱自然乡村的先生做的诗句。
秦好当初不明白这种心境,这都是她看惯了的景色,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更不值得用功名钱财来换,现在她重活一次,也知晓这种日常的幸福,却仍旧觉得不值得。
兴许她跟那个诗人,跟司宴就不是一类人,京城的那位郡主跟他们才是一类人。
秦好冷哼了一声,目光紧紧地看着溪流边,她记得前世就在这附近瞧见了司宴,兴许这一世她来的晚了,司宴已经被人拉走了。
可没走几步,又见着那个破破烂烂的身影倒在溪涧边上,秦好抓着小布包跑了两步,将人先从溪水中拉到岸边。
他还是一样的重,重得她有些支撑不住,身上的伤口被溪水泡得泛白,胸腔心跳微弱,呼吸更是如一线,似乎下一瞬就要消失了。
秦好深吸了一口气,架着司宴的胳膊,用力将人拖到板车上,把人放好之后,都有些脱力,她忽然有些怀疑,自己上一世什么都不用,是怎么完好地把司宴和自己带回家的。
秦好平复了一会,艰难地推着板车往村镇的方向走,她瞧着司宴,人看着不胖,穿着衣服隐约还有几分劲瘦,可怎么就这么重。
板车似乎也许久没有承载过这样的重量,在路上吱吱呀呀地抗议。
秦好也想抗议,可没有说话的力气,咬着唇憋着气,走一阵缓一阵,终于将司宴推回到家中。
他昏迷得什么都不知道,秦好忙将药箱先翻找出来,里面的药都是巧姑留给她的,治头疼发热,腹痛流血,甚至还有些保命的药,巧姑跟她说过,这个药箱里的药,只要她还留着一口气能咽下,就能把她救活。
她不太记得是哪些药有这样大的效力,索性全化进水里,喂给司宴。
秦好早做足了准备,司宴眼下这种状态,很难喝下去汤药,上一次便是这样,她担心人就这么去了,喂得急,一碗药只服下了半碗,这次她吸取教训,一点一点的喂。
许久手上的药汤才见底,板车上的人仍旧没有苏醒的迹象,秦好也并不在意,司宴伤得很重,似乎是从高处跌落下来的,身上没有好的地方,当初在巧姑那用汤药吊着,也花了半个多月,人才醒过来,醒了之后,因为重伤也迷迷糊糊的,动也动不了,清醒一小会又沉沉睡过去。
秦好略微将房间收拾了一下,将司宴推进房门口,三下五除二剪去他身上的血衣,将人安置在木板床上,她休息片刻,去取了水,帮他擦身子。
他身上到处都是刀剑伤,有的深可见骨头,被溪水泡得发白,她细细地将每一处都擦干净,她手上没有这么多伤药,那些细小的伤口只得放在一边,将身上最严重的几处伤口包扎好。
他面上也有不少划伤,应当是被溪流底的碎石划的,与他面上难消的旧伤和乌色的斑块交织,烛光下看着,却有几分骇人。
前世她确实被吓了一跳,而今她已经清楚这些伤痕和斑块的来历,却也不觉得可怖,只是有几分可惜,这样漂亮的五官,却完全毁在了斑驳的皮肉之下。
司宴从前过得也很不好,他出生一个贫苦的读书人家,小时候被人欺负,下了毒,他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可脸却变成了这个样子,此后与他同龄的孩子都不愿意跟他一起玩,他便只能读书练武,好不容易考上了秀才,却又因为容貌科举之路止步于此,他另寻道路,准备做生意,又被人背叛,若不是遇见她,便丢了性命。
这都是司宴从前告诉她的,秦好当时难免生出几分怜惜,眼下还是有些感慨,司宴过得似乎比她还要苦一些,擦脸的动作越发轻柔。
“该怎么说你好呢。”秦好的思绪有些复杂,司宴未来肯定会娶郡主的,她没心思也没能力同一个郡主争强一个男人,可是她知晓,自己对司宴,又确实有几分不一样。
她好像是喜欢司宴的,司宴身边的人,应该很难有不喜欢他的,样貌好,脾气好,又卓有能力,不少话本子里的主人公都没有他这般十全十美。
可是这种喜欢于她也不是不可割舍的,她当然能放下,能表面上视司宴为陌生人,可是见着他就会想起自己的前世,就会觉得不快,觉得失落。
她同他应该像月亮同太阳一般,泾渭分明不相交,这样两个人才能各自愉快精彩。
就这样吧,反正已经同司宴做过一世夫妻了,也就那样,这一世待司宴伤愈之后,她们就分开,他去做他的东床快婿,她做好她的千金小姐,这才是她重活一世的意义。
“司宴,你赶快好起来吧。”秦好道趴在床边,道,“等你伤愈之后,我就去京城。”
折腾了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