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李淳漪沉默,试图挣了挣手,察觉力度反而加大,逃避式地侧过脸。
“我错了。”
闻鹤将声音放缓,一瞬不错地盯着她。
李淳漪讶异地抬眸,撞进他乌亮深邃的眸子,里面还多了湿漉漉的情绪。
“你……”
你为什么要道歉?
“你不开心,对吗?”
如果说在见了面后还存的一分否定,在说完这句话后李淳漪微张瞳孔的细微表情直接推翻,闻鹤再一次肯定自己的第一想法。
“不只是现在,从打电话的时候就开始了,对吗?”
自认会克制情绪掩饰情绪的李淳漪在这一刻,在闻鹤面前,通通变成透明色。
若是几个月前的她,她一定会避而远之,不容许任何人留下看穿的痕迹。
她向来有样学样,向来懂得什么话能精准刺痛一个人,看着他在面前跳脚崩溃,以此达成目的攻击。
可如今,她说不出违心刻薄的话。
她才是那个防线崩溃的人。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了,其实我就想让你开心点,还想着你要是有什么烦恼和不开心,都可以和我说,我能帮到的一定会帮,惹你生气并不是我的本意。”
闻鹤几乎是语无伦次磕磕绊绊讲完这一大段话,俯下身解释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淋了雨可怜巴巴超级想上手摸摸的小狗。
“你先放开手。”李淳漪垂着眸,低声说了这句。
直到手腕余热被夜风消散,她又贪恋起这逝去的温度。
“闻鹤。”
李淳漪仰起头,澄澈的双眸蒙上一层水光。
“我不知道从何讲起。”
能从何讲起?
佯装坚强不催的盔甲下是不断破裂结痂的伤口。
名存实亡的家,早已不相爱的父母等着将最后一丝爱消磨殆尽,而作为血脉相连的她呢,在窒息式家庭教育中承受着他们还有外人的挑剔和指手画脚,一遍一遍自我怀疑,一遍一遍自我肯定。
在无数次的失望中坠入更深的深渊。
闻鹤看不得李淳漪此时傲气尽失的样子,仿佛一个脆弱的瓷娃娃。他眼中的她本是坚傲野心勃勃,私下温吞清冷如枝头绽放的栀子花。
闻鹤将所有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若不是他提起,就不用再一次承受负面情绪的反噬。
“不讲了——”
“给我一点时间。”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好,所有你想倾诉的,无论何时,我都在。”闻鹤迫切应声,语气温柔得宛若溶溶月色。
直至多年后,李淳漪恍然明白——
那一晚的夏夜,十六岁少年甘愿献祭出一片赤诚之心。
他说到做到。
时间并不算晚,但在外面待得时间过长,两人有分寸地明知是时候该分开了。
“我送你。”闻鹤以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
“嗯。”
巷子幽深,两侧的照明灯坏了好多盏,两人打开手机手电筒,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
李淳漪故意落了几步,踩着闻鹤的影子,自娱自乐。
“干嘛呢?”闻鹤当面抓包。
“没干嘛。”李淳漪假装只是往旁边走,毫无认错之心。
闻鹤双手懒懒插着兜,煞有其事道:“你不知道踩别人影子会长不高吗?”
李淳漪闻言,走路速度不自觉放慢,“真有这事?”
“我才不怕,我本来就挺高的了。”
李淳漪嘀咕的这一句话被闻鹤一字不落听到,随即一秒破功,笑出声来。
“闻鹤,你骗人!”被戏耍的李淳漪反应过来,脸上气鼓鼓的。
闻鹤伸手弹了她额头,含笑揶揄,“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李淳漪毫不客气抬手啪的一声拍开他的手,“骗人是小狗。”
“好好好,我是小狗。”闻鹤软着声哄人,反倒被斜了一眼。
“认错态度一点都不诚恳。”李淳漪“得寸进尺”,静待他的反应。
“那我该怎么做才叫诚恳?”
李淳漪轻转着眼珠子,“你……也来踩我影子?”
闻鹤简直要被她逗得乐不可支,“真的是瞎编的,你不说你挺高的不怕,那我一米八五的身高就更不怕了。”
李淳漪迟钝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多傻的话,心虚地哼了他一声。
弯弯月牙挂上树梢,风声寂静。
住处的单元楼近在眼前,李淳漪回头,“我家到了。”
“嗯。”闻鹤停住脚步,问:“你住几楼。”
“三楼。”
无话再讲,两人道过再见。
李淳漪转身,走了几步有所感后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