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珠
看着那发馊的白饭,和那皱皱巴巴的烂菜叶,方凝汐不禁舌尖泛苦,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毕竟,她还这么年轻,可不想被活活饿死。
相府的倒台如大厦倾塌,可方凝汐却并不因此愤慨嗔恨,反倒多了几分乱局下的沉稳平静。
那日地牢,陛下与她说了那么多,句句切入了她的心。
或许,她本不该这样,被世族利益的洪流卷入是非之中,蒙蔽双眼,在无尽的“期待”中“满怀希望”地挣扎。
或许,她也可以,为自己重新活过一次。
可是…她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吗?她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也许不值得原谅…
方凝汐反思着从前,自嘲一笑。连口中发馊的菜叶,似乎也没那么苦了。
“凝汐,父亲失势,让你受苦了…待父亲召集手下暗卫,定能逆风翻盘!到时,陆景辰的皇位,便是我们方氏一族的!”
方文州端坐在席,挑起一片菜叶,坦然地放入口中,仿若在品尝着山珍海味。虽然落魄至此,但他毕竟是端和太后的兄长,大梁昔日的国舅!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便绝不放弃世族荣耀,更不会放弃,对于权力的追逐。
“父亲,你疯了!那几个暗卫,早已被元亲王调查收监,哪还有什么手下?”
“陛下的情报网遍布四海,这些话,说不定明日便会传到陛下耳朵里。到时候,我们方氏一族都会性命不保!”
没等方文州回答,方凝汐嗤笑一声,撂下筷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只见交椅上的父亲,眼中精光四射,那是永不停息的疯狂与野心。
“父亲,从小…你对我那么好。我没了母亲,你便把全部的爱都给了我,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也摘下来给我…”
“我喜欢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不管是争,还是抢…你从来…都能帮我摆平所有的麻烦。”
“这样的生活,很好…我只要随心所欲,你就会为我安排好一切。不管是衣裙首饰,还是皇后之位,都是我唾手可得之物。”
说到此处,方凝汐笑意疏离,取下发间点缀的珠钗,望着那熠熠生辉的东珠,圆润饱满,没有一丝瑕疵。
透过珠贝,她双目失神,仿若看向遥远的未知,那是她一生也无法到达的另一种可能。
方文州自诩了解这个女儿,凝汐这般看着珠钗,定是想起了从前的荣华富贵。这种品相的珠钗,铺满了整个妆匣,皆是先皇与妹妹的赏赐。
而今,却只剩下这一支…
相府一朝失势,凝汐又自小娇生惯养,怎能受得了这样的苦日子?
“凝汐…先忍忍,父亲为官多年,手下远不止表面这些。暗卫虽然入狱,但他们皆曾在军中任职,我只要以他们的名义召集兵士,卷土重来,指日可待!”
方文州起身,看着眼前神思飘忽的女儿,心疼不已,慈爱地上前,想握住女儿的手。
“父亲,你可有想过,女儿想要什么?”
方凝汐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手中仍执着那枚珠钗,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父亲当然知道,凝汐想成为大梁的皇后,为我方氏光宗耀祖!”
方文州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怎会不知女儿的心思?皇后之位,天下哪个女人不想得到?
只是…这珠钗尖端锋利,又离女儿太近,他生怕女儿会不慎受伤。
“可我…不想…”
方凝汐哭了。
心底的苦涩与痛楚在一瞬间爆发,只听砰的一声,珠钗被方凝汐狠狠地摔落在地。那颗硕大的东珠,顷刻间四分五裂。
带着遗憾与悔恨,再完美的事物也会倾塌破碎。
“凝汐,你做什么!留着那珠钗,自有用处打点下人!你我父女二人身陷囹圄,若再无财物傍身,怎可支撑得住?”
“没用的…”
“我失去的一切,再也找不回来了。”
方凝汐答非所问,什么家族荣耀,什么与生俱来的责任,她早已不在乎。
看着昔日威风凛凛的丞相大人面对信念崩塌的女儿手足无措,而那盛气凌人的相府大小姐胡言乱语,恍若失智,一旁的婢女只是垂首冷笑,心中竟说不出的畅快。
曾经,他们仗着百官之长的特权,没少欺压婢女家丁,方凝汐是动辄打骂,而方文州则是刻在骨子里的冷漠与低视。
也罢,且看陛下如何最终处置。她相信,那些被欺压枉死的冤魂,皆能被平反昭雪。
婢女不再多待,拎着食盒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
碎裂的东珠堆在积了灰尘的桌脚旁,却依然闪着黯淡的余光。
方凝汐看着父亲恼怒而又茫然的眼神,一颗心仿佛被揉皱碾碎,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被生生忍住。
在她的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