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
红初蒯了一勺肉馅儿,单手托住面皮,就这样一放一捏,一个圆润鼓满的饺子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魏音学着谢红初的包法儿,慢慢地捏着饺子褶,她捏了五六个功夫,谢红初已经包出来一小盘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包饺子?”
“去华亭之前跟外祖父学的。”谢红初一边包着饺子,继而感叹了一句,“那时候,一年之中,最期待就是年三十这顿饺子了。”
“宁大帅呀,”魏音托腮看向谢红初,好奇道,“诶,那为什么宁麒将军不回家过年呢?”
“外祖父把漠北三军交给宁麒后,就去游山玩水了——他老人家为朝廷守了边关将近四十年,也该歇歇了。”
谢红初继续道,“宁府没人住,宁麒自然是愿意待在卫所了……在军营里过年,虽然都是些粗人,但也热闹。”
他抬起头,看见魏音正在试图将肉馅塞破了的面皮里。
魏音塞肉馅儿塞得很认真,但这饺子却一点儿也不听话,她费了好些功夫,才让淡红色的饺身勉强兜住肉馅。
垂落的碎发遮住了她的眼眉,她低着头,素白的指节上裹了一层薄薄的面粉。
倏然间,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了她的指节,抬眸之际,她对上了谢红初有些愣神的墨瞳。
在魏音印象里,谢红初很少会露出这种神态,他一直是泰然自若、波澜不惊,就算是时而痞气地开开玩笑,举手投足间也是难以掩饰的贵气。
骨子里的教养是装不出来的,就看这些京城里翻云覆雨的他们——谢红初、梁织雀、乔清竹、叶渠弥、梁易、宁麒……这些大邺的上位者,师从天底下最好的夫子,学的是天下间光明磊落的阳谋大道。
他们运筹帷幄,生来就有胸有成竹的底气。
但是就在那一刻,魏音在谢红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看见了红尘。
“音——”
“四伯父你们包好饺子了吗!”
谢平“砰”地一声推开门,魏音连忙把手收了回去,答道,“快……快了!”
谢平看见谢红初面前满满一篦饺子,赞叹道,“阿音姐姐!这饺子好漂亮呀!”
她双手端起了饺子,有些沉,道,“拾柒在膳房里烧柴呢——那我先把这一篦给他送过去,待会儿包完就能吃咯!”
“那个谢平……别打翻了,我去吧!”魏音站起来,接过篦子,朝着膳房的方向走去。
拾柒的烧柴水平应该得到了乔清竹的真传,大火煮着热气腾腾的饺子,不一会儿就出锅了。
他咬了一口,“哇!谢平,你这馅儿调的好好吃呀!”
“是吧是吧,”谢平趴在碗边小口吃着,心满意足地朝着拾柒笑了笑。
魏音还是第一次过年吃饺子,她想起来了小时候,在魏家的时候,家里每次过年的时候也是热热闹闹的,那时候府里的阿公阿婆们做上一桌子好菜,这一天魏府的所有人都会围在一起,吃上一桌子团圆饭。
她突然问谢红初,“之前你都是怎么过年的呀?”
“之前……”谢红初想了一会儿,道,“那你得问多么以前了,我十四岁以前,都是在宫里过的年,宫里办年宴的时候,都会请上朝廷的一些重臣……”
他说着说着,笑了一下,“那时候乔玉琣先生——也就是乔清竹的父亲,当时兼任国子监祭酒,经常趁着这时候找我娘告我的状,我娘呢,她又是个急脾气,年宴一结束,回了宫就提刀追着我跑。”
“那时候……”谢红初停了下来,魏音见他脸上划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继续道,“那时候我不懂事儿,后来去了华亭,也没人追在我后头问功课了。”
“到了华亭便只有我和拾柒了。”
谢平抬起头,诧异道,“啊,就你们两个过年吗?”
拾柒“嗯”了一声,“就我们俩——哎你夹我的饺子干什么!”
“你这个饺子一看就好吃,我刚刚吃了一个破的,都进汤了,一定是你煮的不好……夹你一个怎么了?”
“你看看,我煮了那么多饺子都是好的,怎么就你一个人挑到了破的?你怎么想想自己……”
“……”
拾柒和谢平你一句我一句,一边吃一边闹着。
就在这时,魏音“咔”地一下,咬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借着通明的烛火,她用筷子扒开饺子皮——里面是一枚铜钱。
谢平眼尖,拉着拾柒道,“哇!拾柒拾柒,铜钱在阿音姐姐那边!”
“听说更岁交子之际,谁吃到了藏着铜钱的饺子,谁来年就能发财,”谢红初笑着偏头望去,“看来还是咱们少东家有福气,吃到了这唯一一个藏了铜钱的饺子!”
“砰——”
雍都城内燃起了新年的烟花,此时此刻,巷陌间点亮了万家灯火,火树银花里,灯火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