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真心

我哄了白展堂一会儿，很快就丧失兴趣了。

说到底，我又没做错，他自己要为我担忧，见到我平安无恙以后反倒这样不阴不阳——别说我跟我师哥出来办点事，就算我真跟一个陌生人手拉手，又有什么？他凭什么计较？

除非他现在告诉我，他爱死我了，看到我和男人说话就嫉妒得发疯，我就用怜悯的眼光看他一会儿，然后带着点儿无可奈何

地纵容，安慰他：你不喜欢，我下回不这样就是了。

我凝视着他的背影。他穿着一件蓝白相间，有小小梅花暗纹的衣衫。他有一点骚包，发带喜欢和衣裳一个颜色。衣衫料子便宜，架不住他一副好身板，湖蓝色好年轻风流，叫他像是把熊熊燃烧的蓝色火焰——不会的，他不会因为爱一个人而奴颜婢膝。他可以爱一个人爱到为她死掉，也绝不肯去乞求爱。他是不缺这个的。

白展堂感觉到我停下脚步，扭过脸来。近些天他在我眼中越来越美好，美好得令人头晕。我抬手抚住额头，他立即察觉到了，走过来问我，是不是吹了夜风。

一股恶劣的玩笑感涌上心头。我放下手，若无其事地望向他：“没什么，我就是担心茂哥——他人生地不熟，万一遇见土匪呢？不过他武功那么高，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白展堂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我的心情也一下子变得很好。

哈，哈，哈。

——我还治不了你了。

——老瘪犊子，我倒要看看，谁先耐不住。

白展堂的脸黑了以后，便自顾自找了棵树，人隐在树荫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小心眼儿得逞，也没搭理他。疾行一日，夜里虽然还是提着精神，不免还是有了三分困意，便从溪里掬了捧水，囫囵洗了把脸。洗完以后撅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

狼牙寨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土匪窝，只敢劫财不敢害命，但是今年在新来的同盟黑风寨的挑唆下，成功跨越了自身的底线，残忍截杀了一支小型商队。然后寨主为了响应京城新起之秀四海齐观阁的号召，带人前去缴纳会费请求入会，结果那边来了个黑吃黑，直接扣下人当可持续发展的肥羊。

与此同时，那边也不知给狼牙寨的二把手——也就是张五爷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位黑心的爷决心自觉清理这一寨草莽，卷包金银细软，和一位自愿上山的女英雄，干净体面地去投四海齐观阁的新主。

这么一捋，果然通顺了。

恰好自愿上山的女英雄叫杨惠兰，恰好她想借刀杀人，宰了她口中的负心旧情人——也就是我。恰好截杀商队这件事摊上的是我八师兄，恰好他把情报送过来后又不得已离开。综合起来就是天将降大活儿于我，十一条人命的冤情将要被我清洗，太阳底下一位人民公仆又要添上一笔光灿灿的履历…一举多得，甚妙。

如今的重点嘛——我看了眼脚边涂画的只有自己看得懂的字符，在黑风两个字上点了点。

缩头王八，又是新来的，当家的还是个不露面的女人。奇怪，太奇怪，这不夜探一场，怎么对得起我这未来的天下第一女捕头？

白展堂的一反常态或许值得深究，可是天知道我多想要再进一步——京城郭巨侠的独女，六扇门屈指可数的女捕头，我花费了许多功夫才使得这个名头稍稍名副其实。因此我贪功，乃至于冒进。有人为了奉承我，夸我是众望所归的天下第一女捕头，这话还没传到我爹耳朵里，已经被我师哥拦了下来。

师哥说，我师妹眼皮浅，别哄她。

我当然知道我是配不上的。可它太诱人，太有吸引力。纵然我知道我的本事实在不是世界第一等，可是我想要得到这个名号。人活一世，总要搏一把。不求别的，只求最起码要有个存在感。

我的存在感靠什么？

靠受害者的血泪与讴歌。

我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忽然打了个冷战。这个想法不好，有悖于我所受的教育。但是——我咬牙运转轻功，风逐鬓丝，月影珊珊，在身后拖出好长的声响——白展堂跟上来了，他速度自然比我快，但因为心情坏，所以只肯不远不近地跟着。

但是，我心里想，又瞥一眼他，这世间的好东西，要允许龌龊的肖想。

黑风寨的营地更小，夹在狭长的山坳里，营地里一片漆黑，以支着的帐篷来算，这个寨子人口更少，约莫十六七个。当然，如果是个四处流窜没有固定地盘的土匪寨，这个规模也算正常。

这个点儿了，连山上的老鸹都睡了，我却亢奋得不能自已。黑风寨十七个，狼牙寨三十五个，加起来五十二个，能打，但不下死手，恐怕要见血。

夜里偷袭？是个好主意，抓贼不嫌手段下作，但抓完又要审，这就很棘手。

五十几口人，七侠镇的牢门搁不下。倒是可以只抓领头的，吊在房梁上，不到半个时辰就得招。

我琢磨了会儿，算了算我和白展堂加起来的战力与五十二个土匪的战力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