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大敌
灰衣人冷冷瞥我一眼,打了个手势,那莽汉便将我拾在肩上,轻巧地像挑着一袋面粉,缀在灰衣人身后,一前一后地向密林更深处进发。
我伏在这大汉肩上,喘着粗气,脖子上一茬一茬地冒冷汗。我在剧痛之中,还勉强转动脑筋,费力地去推测这伙人的身份。好在灰衣人显见心情不错,毫不遮掩地同身后的汉子大声攀谈起来。
“...老大的伤我昨儿去瞧了一眼,已好了个七成,我打量离咱们重返京城也没有几天啦。待到回去,我定要逮了那些混嚼舌头的狗东西,掏了他的眼珠子搁进心窝里去,瞧瞧里面是不是一副黑心肠。说甚么苏梦枕赛阎王,吃了他一刀的人熬不过三天,第四天连五脏都烂透了...我呸!怎么不说他的刀是勾魂索,瞧一眼就立即肠催肚烂呢!我们跑出来这一个来月,老大还不是一天强似一天地好起来了?老五,瞧着吧你,用不了十天,老大必定杀回京城,把那苏的脑袋挂起来当门旗呢!哈哈哈哈哈...”
那莽汉点点头,憨笑道:“是么?用得了十天?我猜五天!听说苏梦枕病得活脱脱一副鬼相,到时候我定要亲手给他涂个红脸蛋,免得堕了我们地魁帮的威风!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发神经似的对着哈,我被颠得胃里直冒酸水,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便已作出了判断:前面这个小灰耗子,想必就是地魁帮的左掌事,地阴星焦龙,扛着我的这个蠢货,自然也就是地暴星鲍旭了。
传闻里这二位形影不离,生性残虐血腥,今日我落在他们手里,看来是绝对落不了半点儿好处。
这会儿我心下即明白他们身份,倒平静不少。有道是死不可怕,怕的是求死无门。我不相信他们抓我是为了设宴款待,于是决心暂时养精蓄锐以觑良机,同时却不由存了死志,心想倘若我真逃不出去,就是一头碰死,也强过落在这摊污泥里去。
我闭着眼睛缓慢周转真气,徐徐弥补受损的经脉。耳中只听得一路纷乱嘈杂,那两人嘴里一时叫骂着苏梦枕,一时嘀咕着老大的伤势,我便分心去听那位传说中的肖天弃究竟伤到了何种地步,如今又已经回转了几分。
正值一心多用,那焦龙忽然止住了脚步,不由自主端正了脸色,敛声屏气,深深做了个万福:“帮主,您要的药材,我们给您寻来了。”
我浑身一僵,情不自禁地竭力仰头,努力想去看清这位在京都耀武扬威二十余载,乃至今日一败涂地的昔日枭雄——
——传闻里他本是名门高徒,岂料贪图名利,以至欺师灭祖,叛逃下山,苦心钻营多年,终于在京都掀起阵阵血雨腥风。
——传闻里他兼修火寒双掌,掌心多年蕴着奇毒,见血封喉,不知多少英雄好汉皆毙于其掌下,死相惨烈,不忍卒睹。
——传闻里...
然而传闻不过是传闻。我时常在脑中勾勒他的形象,直到今日,才终于得见真颜:
眼前是一片苍翠山洞,洞壁圆滑,显见非人力之功。洞中累着几张桌椅板凳,落魄之景一目了然,然而在这片衰败之间,却站着一个挺立的人。
青年白衣胜雪,气质清绝,不过是低垂双目微微出神,整个身子却好比托在一片柔云之间,叫人望之心头一凛,生怕打扰了这位俊逸如仙的白衣人静思。
他年纪实际应当已奔五张,但近看却分毫不显岁数。我一打眼几乎疑心他是深山里隐居的得道高士,直到真真正正到他的跟前,心口才突地一紧,仿佛坠了个千斤的秤砣,在胸腔里七上八下地乱撞。